一看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一本中国象棋的棋谱。说到象棋，现在好像不那么流行了。在我小的时候，每到夏天的傍晚，吃过晚饭之后，在胡同儿里的灯杆儿下，总能见到下棋的人。对弈双方手拿蒲扇，或蹲或坐，调兵遣将，交战正酣。那些象棋子儿往往都有茶碗口儿那么大，硬木清漆，掷地有声，气派十足。所以下一盘棋不叫“下一盘”，都是叫“杀一盘”。有下棋的必定就有看棋的，虽说谁都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但是这真君子很少见，大部分人都有“头脑风暴”的瘾。经常能看到两人对弈，数个甚至十数个人围观支招，这支招的和下棋的、支招的和支招的之间互相辩论、反驳、指责、挖苦乃至当众翻脸而恶言相加，都是常见的热闹。对于当局者来说，最恼人的就是自己精心布局，却被旁观者一语道破。
 
    这本专讲布局的《五九炮过河车 对 屏风马平炮兑车》是我十几年之前买到的二手旧书，孟立国和孙志伟两位象棋大师所著，1985年由蜀蓉棋艺出版社出版，定价0.72元。
 
    “五九炮过河车”对“屏风马平炮兑车”是中国象棋中的经典开局，对弈双方分别以炮和马作为战斗核心而展开攻防。这本书正文部分用四章分别详尽分析了基于这个经典布局的不同的战术选择和得失取舍的道理。如从弈棋的层面上评论，这本书无疑是技术性很强的专著和参考资料。若是从棋局演进的攻防态势和战略思考与选择上看，这本书又可以带来一些象棋以外的启示。
 
    在这本书的前言里，作者认为“从出动子力，抢占攻防要点，规划全局的攻守方针，直至棋局矛盾冲突逐步深入展开”是一盘期的布局。从这个描述中，可以看出象棋的布局始于一个“抢”字。先要抢占攻防要点，再谈全局计划，而后才能应对矛盾解决问题。
    如今各个行业、各个机构都爱把发展布局，长远规划天天挂在嘴边上。文件满天飞，空话一大堆，却总是没有一个“抢”攻防要点的意识和动作。没抢到要点，那何谈布局。这就难怪有多少长远设想都最终化为美好而短命的的梦想，与此同时，追逐着新鲜字眼的新规划又层出不穷。换一个角度说，识别攻防要点的眼光和抢占攻防要点的能力是一个棋手取胜的基本功，也是一个国家，一个行业，一个机构能够真正发展进步的基础。
 
    第一章讲“炮打中卒”的战术选择。对于攻守双方而言，要考虑的是实力领先与形势领先的取舍。从子力交换上看，炮方取得了一定便宜，但是以强炮换对方的弱马，从而在形势上丧失了主动权，而子力的优势也逐渐在被动防守中被逐渐消耗。
    尽管这道理看起来浅显，但是当短期利益摆在面前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当局者不迷呢。就拿科学家群体来说，总有人为了尽快取得经济和学术效益，而不惜采取这样或那样的小动作。或许他们能在评价指标或者经济效益上得了便宜，但是却失去了学术诚信和专业操守这个大势。长此以往必然积重难返，怎么能不输呢？在这章的第二部分，可以看到如果炮方及时采用反弃子的战术，尚有扭转战局的可能。以此类比，也许对那些有学术不端行为的学者来说，回头还有上岸的机会。
 
    第二章讲“肋车捉炮”的战术选择，其精妙在于以动治静。作者总结说：“在‘风平浪静’中，创造优势地位，往往是不可能的。”“肋车捉炮”所运用的战术体系，强调的是抢占全局的支配地位，占先行之利。不能忽视的是，全力进攻往往会露出破绽，需要小心提防。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种超然世外的平静无忧是中国知识分子阶层普遍向往的生活状态，这与传统文化意识的侵染有关，也是现行体制下许多科研人员疲于应付社会生活压力与学术生存压力下的自然反应。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种非源于本心而迫于外力的“动”，更多用于寻求新知和技术创新，还是更多用在了争夺学术资源和话语权的支配地位，是值得思考的。与此同时，这样的被动之“动”所留下的破绽也是不可小觑的。
 
    第三章讲“炮打边卒”的战术选择。实战表明，子力虽多但是兵种单一，往往攻不成攻，守不成守，大势难以为继。
    高校连年扩招，学生数量猛增，就业压力巨大。用人单位每年都有大把的简历收进来，选择的范围越来越大。然而一些单位只为名声好听，引进人才策略粗糙而没有针对性，对人才自身需求和团队结构分析不足。结果是高端进了一大堆，全都渴望实现顶层突破，然而基础性工作却人手不足，因而一切发展宏图都不过是无源之水和空中楼阁。象棋中不同的棋子有各自长处和短处，取胜之道在于万千变化之中能扬长避短，协作形成胜势。一个兵种作用再大，数量再多，失去了其他子力的协同共事，恐怕也难以成功。
 
    第四章讲“双车过河”的战术选择，其中引起思考的是单个子力与整体布局的关系。同样是对一个棋子的使用，一方凭借肋车就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另一方则孤军深入无援，还破环了整体布局与节奏。
    一个科研机构的发展，都是每一个科研人员的贡献积累而成，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如何把正确的个人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发挥最大的作用，是每个机构领导都渴望实现的目标，又是十分头痛的问题。在每个人心里，都觉得自己是千里马，谁都不愿意一辈子驾辕拉磨，因此下属总把有“知遇之恩”的领导奉为伯乐。其实伯乐的责任仅仅是找出千里马，而能够让千里马玩儿命打仗，让普通马甘心拉车，才真正是领导要干好的事情。
 
    最后，套用一句电影台词来结束这篇小文：两国交兵，车无轮、马无缰；叫声将军，提防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