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的对面住着一位颇时髦的阿姨，在她的家门口设有个公用给水站，每天都有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拥在那里洗衣、淘米、刷碗筷，说说笑笑，其乐无穷。

阿姨总喜欢坐在门外的藤椅上打着毛衣和大家说笑。她很漂亮，不入俗，很典雅，打的毛衣也很时尚，每次穿的衣服都很别致。我总喜欢趴在竹篱笆上欣赏着她的婀娜与雅芳。阿姨的身段很好，喜欢穿小脚裤，细长的腿显得更细长。

我很想推开篱笆门到阿姨的领地去看看，但门上的大锁把我们的世界隔离开了。妈妈叮嘱我们不能出去，说外面的世界乱得很，但我总认为妈妈的话是骗孩子的，外面的世界多精彩！还能看到那美丽的阿姨和欢乐的用水人。无处可去的我，除了在天井里玩水，趴在水井盖上看井中的天空和白云，就是扒着篱笆看外面的世界了。好在我喜欢画画，也喜欢摹仿，每天把看到的世界留在我的画笔下，把阿姨婀娜的身影留在我的画纸上。

可是，有一天，我趴在篱笆前看到阿姨时，阿姨不再是那漂亮、美丽、说说笑笑的阿姨了，她满面污垢，头发蓬乱，被剪得乱七八糟，小脚裤的两侧好像被人用剪刀剪过的样子，一直“坏”到大腿股上。阿姨倚在门框旁哭，哭得很伤心。平日里门庭若市的给水站那天竟空无一人，留着阿姨孤单单的一个人。看着可怜兮兮的阿姨，我也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泪。起先是暗暗地流泪，然后哭出了声，再后来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把隔壁的宋家阿婆都哭出来了，以为我出事了。当时我才5岁，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到了恐怖，看到了阿姨受了委屈，看到阿姨被“毁容”的样子。我心中的美丽也一瞬间被毁了。我不能不感到伤悲，感到无助！

第二天一清早，我又趴在篱笆墙上，再想看看阿姨的样子，等到午饭时间了，还是没有看到阿姨的影子。宋家阿婆说：“燕子，你不会再看到阿姨了，听说她昨晚就出走了。”我似乎没有听到阿婆的说话，依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双小手紧紧地扒着竹篱笆，希望能够扒开一个洞钻出去看个究竟。隔了不久听说阿姨自杀了。这些都是外面的传言，我没有看到阿姨走，更没有看到她自杀。我相信，阿姨是个坚强的女性，是个热爱生活的女性，她一定会顽强地活下去的，活在她那紧闭的小门里。直到我8岁搬家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阿姨走出那道紧闭的门。掐指算来，她今年该70有余了。阿姨，不管你在哪里，我依然默默地为你祈祷。祝你平安！祝你快乐！

海砾子

2009年10月8日凌晨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