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铿先生千古

中科院数学所的院士，陆启铿（1927-2015）先生昨晚走了。走得安详自若。

先生自幼由于小儿麻痹的后遗症而残疾，两条腿比平常人短而无力，一生靠架着双拐行走。走长一点路则一直是骑着一辆伴随他多年的三轮车，缓慢地行进，上班、采购、到北大上课都是靠这辆三轮车。

先生的夫人张木兰也是残疾人。原来是一位很能干的中学数学教员。后来因为年龄大了上班路远，才调到中科院数学所工作。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曾经和陆先生一家做了多年的邻居。当时他们的儿子和女儿都还小，能够每天看着陆先生骑着三轮车接送托儿所，后面坐着孩子。就是因为多年的邻居，相处得很好，所以文革以后虽然都搬家了，逢年过节，我们还是经常去看望他们一家。

在作为邻居的那些年，两家的孩子们在一起玩，大人也经常在一起聊天。特别是我有数学问题，经常去向陆先生请教。总是得到满意的回答。

残疾人的困难，是我们这些正常人很难想象的。那时楼道不仅没有“无障碍”道路，而且他在上班的时候，有时还需要架着双拐爬楼梯。

残疾磨练出他坚强、锲而不舍的毅力。他在多复变函数方面做出了世界瞩目的成就。1980年当选为中科院院士。他是有名的残疾人院士。

1959年，北大数学系想请数学所华罗庚先生到数学系开设多复变函数课，华罗庚先生便委托陆启铿先生去北大讲这个课。陆启铿先生回忆那一段情形时说：“大跃进时代的1959年，我受华罗庚先生委托，接受了程民德先生邀请到北京大学数学系为五年级学生开一个多复变函数课程的任务。运动一来，北大提出了“打倒欧家店，火烧柯西楼”的口号，多复变也有柯西公式，因而也被波及。学生们质问我，多复变是如何产生的。我说最初是由推广单复变数的一些结果产生的。学生们问，多复变有什么实际应用，我说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学生们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真正的理论是从实际中来，又可以反过来指导实际，多复变违反了毛主席对理论的论述，它不是科学的理论；换句话说，是伪科学。

我受到很大的压力。回到数学所，听到张宗燧先生说，多复变函数正在应用于量子场论色散关系的证明。我大喜过望。”

就是在这种冲动下，陆启铿又向近代理论物理进攻，他不仅进入了理论物理，而且在理论物理研究方面又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果。

文革后，他在数学所对研究生开设“微分几何及其在物理中的应用”课，笔者也随研究生旁听了这门课，后来这个课的讲义，由科学出版社出版了同名的专著。后来我和黄克服为研究生开设了一门“微分几何及其在力学中的应用”课，并且也编写了一本教科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书名是《微分几何及其在力学中的应用》，其中有些部分就是受陆先生课程的启发加入的。

我的专业是力学，对于他的专业特长似懂非懂，但他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位藐视困难的坚强的斗士，是一位圣人。

得知他得了肺癌，去年和老伴去看他，他还是像平常那样，不谈他的病，而是谈论科技界的情况。谈话中他还谈及，他看过我写的博文“漫谈对称”，认为写得很好。这对我无疑是一个很大的鼓励。

两个月前，他的癌症已经挤压发声功能，说话很困难了，他仍然像每天一样，坚持上半天班。

陆先生是科学领域中的一位辛勤的耕耘者，他一直耕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安息吧，陆启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