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了。从出题、监考、批卷到评分,我给学生划了一条及格线。
对学生来说,这条线是一条很简单的分水岭,过了就意味成功拿到了这门科的学分,不过就意味失败。入了学,在离毕业证书之前就有这些横七竖八的分水岭。
我守着一条分水岭。对穿越这条分水岭的学生来说,我即是教练员,又是裁判员。平时我是老师,责任是指引学生的方向,教给他们方法,解决他们困难,鼓励他们勇气,使他们能顺利穿越分水岭,我是他们的战友。到了考试关头,我的角色忽然转变,成为分水岭的守卫者,站到了学生的对立面,严格判定学生必须以己力而过,阻挡不合格者。
过我的分水岭并不很难,大多数同学经过努力就可以成功。脚力差些的同学,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下也可以达到目的地。我衷心祝贺他们。固然越过这条及格线,有赖学生的能力,而过于那些过线吃力的同学来说,我可以决定他过不过。我划线的位置,布防的难易和守卫的松紧决定了一些同学的学习进程。为此我一直有些惶恐,我真有这种的近乎于上帝才有的权利吗?
每批学生中,总有这么几个人,平时上课时他们没影,作业从来不交,只有到了临考才初次相会。他们很清楚老师的角色,也很想通过封锁线。但正面攻击这条线他们是很难通过的,于是他们有他们试图的策略。战前侦查--套题,战场蒙混--作弊,战后求宽--硬挤。采用的具体的手段有:父母牌,情感牌,死缠牌,威胁牌,贿赂牌。下面我就将几个亲身经历的学生及格的故事。
故事一:有个学生A,某门课已经挂了两次。于是其母放弃工作不远万里从北方南下来上海陪读,找老师,访同学,忙得不亦乐乎。当时我新接手该课,并不认识这位A。A的母亲不知在那打听到我,找到了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向我哭诉,说A如何如何乖,如何如何出色,只是来上海后管不着了,成绩就下降了。接着她告诉我,她已破釜沉舟,此次来上海,一定要把A的成绩搞上去。我在一边越听越糊涂,不知这位母亲是自己在表决心,还是替儿子表决心,儿子怎么不自己来跟我表?她再说的话不由让我寒心:不知梁老师你喜欢什么?我说你还是关心下你儿子喜欢什么吧。一学期课结束,我出了一次差。回来后门卫告诉我有一位女同志找了我好几次。我心里嘀咕,是我那位朋友来找我,怎么也不来个电话?答案很快揭晓,就是这位陪读母亲,我没想到她真得在上海呆了一学期,给她大三的儿子当了一学期保姆、通讯员、秘书、保镖、会计兼银行。这回,她来打听儿子的成绩。听说儿子刚过及格,她喜形于色,飞快掏出一个信封塞给我。我象烫了手一样跳了起来,立即退回了信封。看着这位母亲乐颠颠离去的身影,一种深深的悲哀从心底升起。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的儿子,尽管这门课过了,但要靠母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种及格的意义何在?难道他以后工作也要靠他母亲这么逼?
故事二:另有个留学生
B,补考交卷后,他知道考不过,开始紧密盯人。紧跟我不停地问:老师我能过吗,我中文不好,但很努力的。老师我做了一题了,让我过吧。因为交卷时,我见过他的卷子 - 几乎是白卷。所以我明确告诉他这次过不了。不想他还不停地缠我,老师让过吧,让过吧。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心想这人毛病。却不想事情远没有完。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停收到他的贺年卡、明信片、花纸函。我去办公室时,常看到他等在门口,不是求我答疑,而是不停地问我无聊的求述,老师,下次考试怎么过呀?下次考试让我过,好吗?直接把我逼到抓狂疯晕的边缘。有时,还能感到他软绵绵请求背后的硬邦邦的威胁,老师,再不让过,你也不好过,对吧?有次,我去办公室有急事,远远看见
B又等在我办公室门口,我一阵眼黑,闪身躲进了教务室。教务员奇怪地看着我,梁老师怎么了?我说我在躲一个学生。教务员听了立即起身去替我去关门,一边关还一边叹息,什么年代呀,老师躲学生···嗨! 这个
B,耗去我大量精力,旋了两年半,直到他按我的要求完成了几篇大作业,考试答卷基本上线才让他过。
故事三: 还有个学工程的女生
C,从别系转来补考我的课。考前找我,说要约个时间,请我答疑并看看她的作业。我同意了。时间约在临考前,她如约而来,一进门她就递给我她的课堂笔记和一本作业本。笔记和作业整齐、漂亮。我心想,这样的学生怎么要补考?我翻了翻她的本子,开始问她问题,却发现她心不在焉,正在抹眼泪。我大为吃惊,问她怎么了。她忍不住哭起来,说她从另一个校区赶来,车上被人掏了包,一部刚买的手机和放着下个月生活费的钱包不翼而飞。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我手足无措,同情心油然而生,只好递过一包手纸好一通安慰她。这次会面她不停地哭,自然未答疑也没谈作业问题。考试结束了,这位
C勉强过杠。我让她及格了。但过后我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头。后来忽然想起来,字迹!对了,她给我看的作业本和她卷面的字迹好像是不同的。一般情况下,学生太多,老师连学生的名字都记不全,更不用说笔迹了。但那课堂笔记和作业本的工整给我印象极深。但这些她已拿回,无法对比了,即便能,又怎么样?以前,也常见学生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如出国,如生病,如家事直接求情及格而不能如意。但如果这考前辅导真是
C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求情好戏,构思巧妙、丝丝入扣、情节精密。我真要为她喝彩了!她学工程实在太委屈了,她应该去学编剧、导演或表演。
既然我有权力让不让学生过,为什么我不松一松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过就过,皆大欢喜,大家轻松?我不!我知道,这是一份职责,这是一份托付。
尽管我的权力微不足道,而且我也有大意的时候。但我要用最大的努力守住我的及格线。如果我不守住,优秀和努力的学生就不能被公平地证明;如果我不守住,就会往社会送了一个次品;如果我不守住,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不合格者大而幌之地通过此线;如果我不守住,明天就可能会多倒一栋楼,多塌一座桥。
同学,在这关键线上,不要怨我不近人情,这是我做老师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