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周舟）：非常感谢鲁教授的回答。（掌声）下面的同学们肯定很羡慕我有这样的机会，也想和鲁教授有零距离面对面的交谈。我体会到大家的心情，所以就不独占这个机会，下面进入我们的现场提问环节。如果有话想对鲁白教授说，或者是有问题想问鲁教授，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将话筒递到你的手上。好，那位同学。

 

观众：谢谢鲁教授。您在现在这种年龄，从追求科学的发现者转化为现在商业上的这种身份，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在以后的日子里，您怎么把在科学上的发现，转化为在商业上的成功？

 

鲁白：也许这个里面有一点点的误解。我在现在药厂的主管部门，是做研究开发，离商业的回报有相当大的距离。简单来讲一下，国际上的制药业和国内的药厂有一个相当大的差别。它有80%-90%是在做研发，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一个在市场上卖的药，开发大概需要10到12年的时间，需要花大概10亿美金。 所以我们现在做的东西和最后市场上得到的效应，我想应该有一个相当大的距离。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即我后面的人生还要怎么走。我觉得还是这句话，过程比目标更重要。 我现在工作得很开心 I am having a good time, really good time. I enjoy what I do。

 

主持人：非常感谢鲁教授的回答。那位穿黑衣服的女生。

 

观众：鲁教授您好，我对您现在这个转变很感兴趣。但是我从另外一个层面来问你，就是说您现在到了这样一个地位，您有没有想过您对社会的责任？或者这样说吧，您在科学上面做了很多的贡献，而现在来学做管理。 其实在管理上面有很多人才，他们可以做得很好。您现在放弃了您以前在科研上的成就，而您也许可以做得更好。 您有没有想过对我们的社会是一种损失？像我以前是读临床的，然后我去做基础，然后很多人会问，你读了五年的临床，现在又去做基础，你这些临床的时间经历是不是都被浪费掉了，没有体现你真正的价值，您有没有这样的考虑？

 

鲁白：谢谢，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机会来做一些澄清。第一，我没有放弃科学研究，我是把科学研究推向了一个更高的层面，而这个层面在大学、在研究所是不能做的，所以到药厂去做。我做的研究是神经营养因子，要把神经营养因子的研究推向临床，在大学研究所做非常困难。 而我们公司现在专门成立了这样一个部门，要把神经营养因子做成药，所以从这个意义上面来讲，我没有放弃科学，而是把我的科学研究推向更加前沿的一个地步。 第二，社会的责任，我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过。 我今天会到这边来，这也是我的社会责任的一部分。我向你们大家汇报，我对社会责任的一部分……（鼓掌） 我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就是积极参与中国社会的教育、科学方面的改革，参与包括进言和实际参与。 今天我没有时间讲过去，我也不想讲我过去做了什么事情。 我只是想，将来在我这个职位上，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我今天已经和你们学校领导稍微讲了一些，就是我想通过我们GSK这个公司，用它的名声、国际地位，也拿出一部分的资金，来支持科学研究和教育，特别是和生命医学有关的教育以及教育体制的改革。 我们公司已经拿出了一部分资源，来推动教育的改革。 我希望我们能够推动我国的中小学教育的改革，高等教育的改革，科研的改革，这些我们都在做。 我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社会责任。 那这是我在中国的社会责任。 另外，我作为一个世界公民，我有对世界的责任，特别是在科学方面，神经科学方面。我们有些科学家，往往只管自己的学术事业，不太做公益性的工作。 而我则比较喜欢参与社团工作，为大家服务。在国际神经科学会里面，我就一直在担任一些工作，对国际神经科学的发展也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不过你对我的鞭策也是很重要的， 我会时时记住的。（笑声）

 

主持人：鲁教授平时是做了很多公益活动的，相信你已经消除误解了。好，请那位穿红衣服的女生？

 

观众：Thank you, Sir. First, I want to thank you for your lecture. I think many, all of us learn much from your lecture. And now, I have two questions. First, our topic here is “Science Spirit and Practice”, I think from your lecture I learned much more about spirit than practice, I wonder (whether) you could give us more advice about practice,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m two, this is the first question. And the second question is, in your four life styles you mentioned before, you emphasized on the spiritual life and emotional life, and it’s an interesting phenomenon there that in your spiritual life slide you gave two pictures showing a mountain, but when you were talking about emotional life there was just a river, is it the expression of your inner thought about the two life styles? Can you give us some explanation? Ok, thank you.

 

鲁白：Thank you. 不需要翻译吧，大家应该都听得懂。Can I answer it in Chinese? （笑声）大家都想要实际而有用的建议practical advice。 但我不是也不能做青年导师，我不想误导。 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是朋友，我希望和大家能交朋友。而交朋友么，有两点很重要，一是要互相尊重。 每个人，当我谈到你们的人生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崇敬感，一种尊重respect；第二呢，我觉得要把位置放对，没有一个人比另外一个人高。 如果我一天到晚要做青年导师，说东道西的话，我不可能成为你们所认识的我，不可能有一种亲近，友谊。 我跟你们是平等的，当你们讲你们的人生的时候，也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我现在在学习80后的生活，在看什么《奋斗》（笑声），I wish I would be here, to be one of you。这个题目，实践，或者是精神，其实我也没有思想准备，我没有想是要讲这个的。至于真的是要讲什么有用的建议的话，就是我刚才有一张slide上讲的，set priority, time management, have vision，我觉得这些都非常实际。另外， 我经常提两点建议。对我自己的学生也好，我的青年朋友也好，他们要找工作的时候我是这样讲，失恋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讲。 第一，你要知道，你的理想是什么，你的兴趣是什么，你的激情在那里。你要问自己，一定要想清楚，你自己真的是想要做什么事情；第二，你要了解自己的个性，你的强项是什么，你的弱点是什么，我认为你搞清楚这两点之后，就会去有方向有目的地追求。 最后，我还有一个建议，就是be friend with someone who is good, someone who is better than you，交比自己强的朋友，认识有趣味的人，每天每天坚持做，就会慢慢地成功。 刚才问的第二个是怎么样的一个问题啊？

 

观众：就是说您在讲精神生活spiritual life的时候，您给出了大海、高山，这反映了您所想的是什么；但是您在讲感情生活emotional life的时候，您给出的是小桥流水，所以我觉得这是一种内心的表现吧。

 

鲁白：Wow, that’s very good! （笑声）That’s my purpose, isn’t it? 精神生活就是something bigger than yourself, bigger than life, 比你自身，比生活本身都要大，都要高尚。 你必须要想到人生的大问题，向我们刚才讲到的三个问题；要想到历史的长河，人类的演变，宇宙的产生，这些都是无法去直接面对的，所以往往会是在面对大海，或者是高山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触。而你这种感情生活么，那当然是小桥流水了，是比较有诗意啊，还要有音乐，有情趣……

 

观众：Thank you. (鼓掌)

 

观众：鲁教授您好，我想您现在在葛兰素史克一个大公司的中国研发部的这么一个高的位置上，我觉得和我们在座的很多人的生活相差的都很远，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您每天在干什么？（笑声，鼓掌）

 

鲁白：当我在纽约做研究生的时候，曾经写过”我的一天”，在文汇报上发表过的，不是香港的，是中国内地的。他们叫我们写留学生活。那时的生活和现在的生活，内容不一样，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很充实，都很丰富。 现在的生活嘛，我有很多出差，不出差的话，就是开会，每天开很多会，都是跟人打交道，我喜欢跟人打交道。 人比动物有趣多了。 我讲一个比较典型的一天: 上午开会。我们有两个部门，一个表现非常好，一个表现不是很好，工作效率比较低。我就召集一个会，大家来讨论，为什么会这样。还请那表现好的部门的员工来介绍经验，并提出意见，指出缺点。下午又开会。那是我们的进度评审。 在公司工作，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做任何一个项目，先要有慎密的计划，有战略方案，还要列一个可以检测的行动方案。 然后就是时间表，就是说几月几号要把哪个事情做完，而且一定要有指定的人来负责，以确保落实。 所以这和我们平时做学术研究相当不一样。 我们经常用的此汇是： strategic plan，action items, review, time line，还要有individual accountable，做不好就那你事问。 这是我们经常做的事情。 下班前又开一个会，讨论我们的企业文化。 怎么样来提高员工爱公司如家。 我们来上班，来工作，不仅仅是要赚钱。 公司要提供机会，让每个人有自己的学习成长，有事业的发展。 我们在讨论这个事情。前一段时间我们在做一个活动，叫做科学创新论坛 FIRST, Forum for Innovation Research and Science Talent。 就是让年轻的科学家自己来提研究计划, 做一个和你现在在公司做的工作没有关系的题目。 你要创新，想出一个有新意有用途的计划。 我们搞一个竞争，一个竞赛。 有80多个科学家提了他们的提案，我们一些资深科学家来做评比，选出优秀者，就给他们奖金，鼓励创新，鼓励员工思考他们本职工作以外的题目。 这就是一天。 很忙吧？

 

最近我们又在开会讨论说，怎么样把创新这个东西扩展到社会。 我们要做一个GSK Science and Innovation DAY。 其中有一个明日之星奖，希望在座的大家都踊跃参加。我们会建一个网站，希望大家都来把你们研究的成果，写一个申请，然后我们会组织全国的优秀科学家来选拔。 最后选择15个或者20个得奖者，请他们来做一个介绍，一个poster 还请一些著名科学家来和年轻学生学者一起切磋，一起交谈。 我觉得这也是我们中国科学教育对社会的一个贡献。 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们做的非常多的是，请外面的科学家进来给我们讲他们的科研，然后怎么样帮助把他们将科学发现转化成可以开发的项目。

 

观众：鲁教授您好，在您当时想去出国的时候，您想要的是什么？就是每个年龄段都应该有想要的东西，在您20到30岁的时候您想要什么，您的目标是什么？谢谢！

 

鲁白：That’s a very good question. 那个时候我的同寝室的室友是饶毅，当时饶毅在上医和我就是一个寝室。我们当时想的最多的是什么是好的科学？怎样才能做最好的科学？这是人以类聚嘛。 那一年science杂志出了一个特辑，那是神经科学特刊，大概15个世界著名神经科学家，每人写一篇综述文章。 我们一边看一遍交流，然后饶毅就说，我要申请到其中的一个人的实验室去，那我就说，我也要申请。（笑声）后来我们就都出国留学了。 That’s what happened. 就是这样子做的。

 

观众：鲁教授您好，感谢您今天的演讲，我想每位同学在今后的人生过程中，都会受到您的启示。同时呢，我作为药学的学生，我的同学也有在GSK工作的，然后对您的工作也很感兴趣。但是大家问的都是人生方面的大问题，我都不好意思说了（笑声） 但是我作为一个研究生，我的问题是，如何在limited time中做出好的科研，同时发表像Science, Nature那样的文章，我并不意在发表那样的文章，我只是说这个skill的问题。

 

鲁白：Good, good, thank you. 我们就借这个机会讲一点科学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在很多地方讲过，我不是说发好文章，而是说做好科学。 做好科学有三个基本要素。第一个要素，你要问重要的问题。你不能说，人家说这个有什么作用，你说这个加上别的东西又有什么作用，你要问一个重要的问题，什么是重要的问题呢，就是那些生物学的基本原理问题。比如说是在教科书中没有解决的问题，或者说是有广泛应用价值的技术问题，或者说是有明显的临床应用的问题。 首先你问的问题要大，要重要，这是第一要素，你的问题本身决定了你的文章去哪里，你的问题本身如果在一个低水平，那你怎么样也到不了一个高度。 第二，就是结果结论的可靠性。 要非常扎实rigorous, 做科学要有非常全面非常彻底的研究，要通过各种方法反反复复来证明你的发现，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法来证明你的观点是对的，这个结论就非常坚实，这个就叫可靠性，你的结果要非常经得起人家的挑战。 第三条，要有创新。 很多人都知道那些问题是重要的，不少人做研究也可以做得非常扎实，但是要创新，要做人家想不到的，做不到的，那就很不容易。 所以这第三条，就是最重要的一条。一定要有新意。 或者是方法新，或者是理论新，概念新，思路新，总之, 要出奇制胜，要独特，有创意。 要是能做好这三条，我相信你的文章一定能发表到好的杂志上去。 要是发不出去，你就来找我。（笑声）

 

负责人（栗妍）：我是这个“科学精神与实践”讲座的负责人，我在这里郑重的代表全体人员感谢鲁白先生给我们带来这么一个精彩的讲座，谢谢！ 谢谢之后呢，是这样子的，您请坐，这个话筒我就不还给你了。 我很遗憾的告诉大家，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不好意思。 您是，现在说应该是一个管理者，那么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也是一个小小的管理者，这个协会的管理者，那么作为一个管理者来说，虽然不一定追求经济利益的最大化，但是都会追求效率的最大化。那我们经过将近一年多的时间跟您联系，终于把您请过来了。（笑声）您今天给我们带来这样一个讲座，非常棒，印象非常深刻，可能给同学很多的启发，这是第一个，作为一个管理者的目的我达到了；第二个，能不能请你多介绍像您这样的、甚至比您还优秀的科学家到我们学校来，您能承诺吗？（鼓掌）施一公和饶毅在您之前已经来过了。

 

鲁白：好啊。 我刚才在车上介绍的这个华中理工毕业贺熹，现在在哈佛大学医学院的的贺熹教授……

 

负责人：您能帮我联系吗，因为……（笑声）

 

鲁白：你说我说的，你说鲁白也去过的。

 

负责人：再一次谢谢您，请再给一点掌声好吗？（掌声） 我发现您的讲座每一个题目都是层层递进，那么我的要求也会层层递进。 这第三个要求，很多同学肯定会为我鼓掌，您能接受我们学校一两个或者两三个毕业生到您的部门工作吗？

 

鲁白：你的意思是到GSK来工作？我欢迎，不是一两个，而是一两百个来工作。我觉得我们GSK R&D China，特别希望选拔优秀的科学家来工作。

 

负责人：有意向去GSK工作的同学请在离开之前到“科学精神与实践”协会拿推荐信，好吗？再一次感谢您！（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