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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的诱惑
——评曹寇的小说《小镇夜景》
李遇春
曹寇是谁?读了小说《小镇夜景》之后,我猜想曹寇肯定是诗人,而且是那种深受解构思维影响的“第三代诗”的诗人。其实,曹寇是否写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小说从语言到思想,都有所谓“第三代诗”的影子。
这篇小说的题目下原本有两首小诗——赵志明的《龙》和李黎的《五月始于大雨》,把这两首小诗删去自然更好,删去了更完整,就完全属于曹寇的制作了。赵和李都是小说中的人物,赵志明我不清楚,但李黎可是当今诗坛的活跃分子。把自己和朋友直接写到小说里去,这是从马原那个时代起就开始流行的叙述伎俩了。曹寇在这一点上似乎未能免俗。但和马原那一代人的先锋小说相比,曹寇的小说在蹈袭前人步履的同时也往前迈了一步,有了属于另一代人的叙述印记。同样是解构,但无论叙事、主题、人物和风格,曹寇的小说都与马原、格非和余华当年的先锋小说不大相同,没有传奇和陌生化,没有故作高深,曹寇的小说显得更加日常生活化,更加民间,完全是写本真的凡俗人生,把先锋小说的精英姿态是彻底颠覆了。读曹寇的小说让我想起韩东,韩东以“第三代诗”的诗人身份写小说,他的小说是对先锋小说的解构,是典型的“后先锋小说”,曹寇的小说也是如此,把解构推向极致,这是他们无法抵御的艺术诱惑。
从叙事模式看,《小镇夜景》讲述了一个带有侦破探案色彩的寻人故事。女教师梁小春失踪了,她的表姐找到了学校,一群单身男教师于是自告奋勇地帮那位漂亮的表姐展开了寻人活动。这场寻人活动最后变成了一场表演,一场狂欢,中间充斥着大量的废话和与寻人在本质上完全无关的行为。明知道失踪者不在办公室却偏偏要去办公室,还有那个同样不可能的实验室。学校找遍了就到找到校外,找了课代表又去找班长,找了班长又去找班上的“问题女生”,他们找得不厌其烦,有条不紊,反正有的是时间,这一群无聊的乡镇教师正在为无法排遣夜晚的寂寞而发愁,而梁小春的失踪总算让他们的今晚不再无所事事,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位漂亮的表姐,她的存在能够潜在地释放这群长期遭受性压抑的乡村男教师的心灵苦闷。这场寻人马拉松中间还穿插了许多闹剧和戏谑,如“问题男生”和街头混混的酗酒挑衅,“问题男生”和“问题女生”的暧昧早恋,李黎和赵志明为表姐而明里暗中争风吃醋等等。以寻找梁小春的名义,他们陶醉在乡镇夜景中乐而忘返。寻人其实是幌子,打发时间和释放压抑才是他们真实的心理动机。
如果读者一开始就被作者所渲染的梁小春的“失踪事件”所迷惑,会误以为这篇小说的核心是侦破或探案,那么小说的情节应该是扣人心弦的悬念丛生,然而,随着小说缓慢而拖沓的叙述节奏,其实这正是作者有意为之的叙述策略,读者也就慢慢地忘掉了找寻失踪者的“大事”,而跟着那群百无聊赖的乡镇青年徜徉在小镇的夜色之中。至于失踪者是否找到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寻人不过是这篇小说的一个名义上的线索而已。就这样,作者完成了对惯常的侦破或探案叙事模式的解构。作者不过是借用了侦破或探案的叙事诱饵吸引了读者,而实际上暗中消解了这种叙事模式中常见的过程和结果。曹寇的这种叙述策略让人想起马原、格非、余华的先锋小说,当年的马原们也是热衷于借用传统的侦破或者探案叙事模式而又暗中加以解构,但不同的是,曹寇的小说更接近韩东一代的“后先锋小说”,所以,《小镇夜景》没有《虚构》、《青黄》、《河边的错误》那些先锋小说名作的神秘主义气息,它完全是书写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经验,所以对于读者来说,更有亲近感和亲和力,更能够感同身受,进而直抵生存的本相。
看得出来,曹寇小说的精神取向是存在主义的。这篇小说明确传达了作者肉身体验到的虚无感和荒谬感。这种关于存在的深层生命体验不是外在的强加或附着之物,而是从我们这个时代的日常生活经验中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生发出来的“非常”体验。小说中的那群乡镇男教师,他们对于失踪女教师的隔膜和淡漠,是我们时代中人伦关系异化的表征,他们单调的生活和虚伪的言辞,确凿无误地表明了我们这个时代人的精神的苍白和无力。他们煞有介事的寻找最终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游戏,尽管这场游戏中也隐含了人的正常的生命饥渴。还有他们环绕的那个漂亮表姐,在欢乐的寻人游戏中,她也无意中窥见了自己灵魂中冷漠的暗角,那种虚伪的真实让她惊恐不已,但无论她如何地为表妹的失踪痛哭流涕,一切都无法掩饰她内心中“局外人”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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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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