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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到两则有关四川的新闻,一篇是关于灾民过冬缺少棉衣棉被的,一篇是关于奉节炸掉移民塔的。很久不太激动的心又开始激动了。
因为对现在社会上很多事情看不惯,所以总是有牢骚。有一次,师父告诉我“回光返照”、“返求于己”:社会上一些不好的事、不好的人,不要一味地看不惯,而是要想想这样不好的事、不好的人,跟自己有没有关系?自己是不是也有份?自己做好了没有?自己是不是也象那些不好的人一样,惹别人看不惯?惹他人生烦恼?听了这一教导后,反观自己,以前的愤世嫉俗,慢慢就被深深的惭愧与忏悔取代了。
可是今天的两篇文章还是让我激动。看官可以看下面两个链接:
重庆移民纪念塔成烂尾楼被炸毁 投资2000多万:http://news.qq.com/a/20081124/000431.htm
寒冬逼近,震区人民过冬堪忧:http://blog.qq.com/qzone/35038937/1227333424.htm
灾民过冬缺少衣服的事,我早听说过,单位也在组织捐助,但对捐助的衣服要求太高,要八成以上新的(实际上要求的是几乎是新的才行),比方说我,我的冬衣中就没有满足这个条件的。所以征集的衣服就不多了。我想住在城市里、拿着高工资的管理者有点想当然,以为灾区人民胃口有多高,实际上灾区那些苦难的灾民,现在只要有衣服能挡寒就行了,衣服干净、整洁就可以了,哪要那么新呢?而实际上,民间组织的捐助就只要求衣服干净、保暖就行。我几天前看到佛友发的信息后,就在自己的熟人圈里征集衣服,我的朋友很少,却也在几天之内就征集到了几十件,将近一百斤呢,全部交给民间的慈善组织,寄给灾区了。
所以我理解为什么民间组织的号召会有那么多人响应。
三峡水库的移民问题,始终是我心里的痛。不知道这个移民塔的建设与爆炸经费是否来源于三峡库区移民资金。唉,说什么好呢,还是把我去年这个时候写的一篇文章贴在下面吧。
不多写了,多干点实际的事情吧,哪怕是那些被认为“不是一个教授应该做的小事”。
下面是去年写的一篇文章:
若干天前,我看完《西方媒体渲染三峡传闻,八旬院士动情作答》一则新闻后心里感想颇多,可惜手头事情琐屑,便放下了,时间一长又差不多忘了。今天回家晚,吃饭的时候中央电视台已经在播放“心连心赴南水北调工程”的文艺节目,看着节目中那些移民的表情,又想到“院士动情”的那个新闻来,于是写下一点感想。
据报道,2007年11月27日上午,国务院新闻办专门为三峡工程举行了一次中外记者新闻发布会。在问答的环节中,潘家铮院士突然出言打断,要“以一个普通公众的身份,向外国媒体讲几句话”。他动情地说,自己为三峡工程“耗尽了后半辈子的全部精力”,他对有人把三峡工程“形容为妖魔、炸弹、一库酱油,心里很不好受”,呼吁不要把三峡的问题“从小猫说成老虎”。
面对西方媒体毫不留情的对于三峡“妖魔化”的报道,作为“为三峡工程耗尽了后半辈子的全部精力”的两院院士、三峡功臣的潘家铮老先生,“心里很不好受”,是十分可以理解的。可关键问题是,如果仅仅是因为自己“为三峡工程耗尽了后半辈子的全部精力”就呼吁媒体不要把三峡的问题“从小猫说成老虎”,那就有问题了。
我这里就只谈跟人的感情有关的问题,比方说移民。设想一下:如果在大昌古城,或者三峡库区内任意一个被破坏、炸毁、搬迁、淹没、永远消失的一个城镇、乡村里,也同样召开一个这样的新闻发布会,有居民代表或村民代表对媒体说:“我们在这里居住了几百年了,这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为了这个家园花费了几十代、十几代、几代人的精力,这里有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田园、我们的家,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是我们的心血。我呼吁媒体向政府表达我们的意愿:不要让我们离开吧!”那么,是不是也会出现那种“引起记者会上的罕见掌声”的情形呢?
可惜,这样的设想永远不存在。
一方面,是权威的院士,他的一句话极可能影响一项大的国家决策,而院士又有足够的话语权;另一方面,是卑贱的村民,他们的话我们从来就没听见过,他们聚在一起发牢骚、骂娘、甚至到移民局闹事,都不会对政府已经做出的决定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们毫无话语权。可是,院士和村民,不都是人吗?不都有情吗?不都有动情的时候吗?
曾经看过几个关于三峡移民搬迁的采访,有两个人的眼睛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个是大昌古城的一位中年妇女,她在她们那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她说她们家住在大昌,到她是第十四代了。当被记者反复问到作为移民对政府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时,她强忍着眼泪,一开始一直不做声,最后连续说:“我,就是舍不得……”还有一个,是在重庆市的拆迁现场,镜头的背景是一片被炸毁的楼房,砖块、混凝土块混乱不堪地随地堆放着,一群工人正在清理。记者拦住一位路过的中年男子,他手里牵着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孩,说要给他照相留影。小孩对着镜头傻笑,而男子倔强的脸却始终紧绷着,最后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库区130万移民,从视频上我只看到了几个,而上面说到的这两个,很显然是动情了。我想,当他们面对镜头时,心中该是怎样的酸楚,面对自己多少代人苦心经营的家园,还有他们即将离散的亲朋好友,是怎样的难舍……
我读过一篇回忆三峡决策过程的文章。作者说:当时有人提到三峡工程对长江珍稀物种比如中华鲟、白鳍豚的破坏,而潘院士等人却说:不就是几条鱼嘛!我知道后来国家为了他们的这一句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为了挽救长江珍稀物种――比方说“几条鱼”,追加了上十亿的资金,而不幸的是,今年已有国际权威的生物学组织正式宣布长江的白鳍豚灭绝。同样,在三峡工程正式上马后,对于移民、库区环境、地质灾害防治(还单列了一项地震灾害防治)等方面先后立项,并对每一个项目都追加了动辄几十亿、上百亿的资金。我推测,以潘院士为代表的三峡工程“主上派”,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为三峡工程耗费了相当的精力(当然也有很多其他的原因,比如个人的、集体的或行业的利益)而动了情,因为动了情就极力地推动工程的上马,上马以后出现问题了就只承认是“小猫”而不是“老虎”。结果呢?却让国家和百姓为他们的动情付出极大的代价,或者可能是惨痛的教训!
看到潘院士动情,我感概良多。我想,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禽兽,正是因为人感情的细腻丰富。与一、二十年以前相比,我们的社会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当年小说电影中那些只有革命豪情而没有个人情调的革命英雄,已被感情丰富、个性独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所彻底取代,情啊、爱啊到处都是。官员、院士等在记者会上能表示他们的情绪,同样是值得欣赏的。现在政府又提出“以人为本”,既然人为有情物,那么“以人为本”在一定程度上应该是“以情为本”的。如果一个社会能够让人自由表达他们的感情和意愿,这个社会就是自由的、幸福的了。
写到这里,我又顽固地想到三峡库区的移民。我知道不久前重庆市政府酝酿了一个大的规划(《渝东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规划》),计划对三峡库区230万人口进行第二次大搬迁,使他们迁进重庆主城区或万州市区,以使渝东北地区的常住人口下降到700万人,从而缓解库区日益严峻的生态环境问题(顺便说一下:后来重庆市政府又说媒体误读了“二次移民”,还通过新闻发布会进行了澄清,我觉得不过是将“移民”改为“人口转移”,做做文字游戏而已,这里不提了)。这里有两个相关的链接:
http://www.cq.xinhuanet.com/2007-09/28/content_11284062.htm
为什么要进行二次移民?为什么会出现严峻的生态环境问题?我想有两个原因,一是原来的四川省本来就是一个人口大省,库区环境容量已经饱和;二是三峡工程已经搬迁的113万(重庆市境内)移民中只有14万为外迁移民,其余近100万移民全部就地后靠,住进了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山里,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开垦山地、坡地,从而导致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现在,这100万移民又面临着第二次迁移,当然没人强迫,不存在第一次移民时那样的强制拆迁。政府制定了“市场选择,自愿转移”的原则,说白了,谁有能力在城市生存下去,谁有能力在城市买得起房,谁就可以“自愿转移”。我不知道三峡库区1000万居民(其中有100万三峡工程移民)中是不是有230万人有能力“自愿转移”。就算有,那剩下的700万呢?这700万中几十万原来的三峡移民呢?他们面对“后靠安置”的山地,会不会因为被剥夺、因为贫穷、因为委屈而“动情”呢?
在《华盛顿邮报》等西方媒体中,“移民”这个词是用uproot来表述的,直译就是“连根拔起”的意思。对三峡工程移民有一点了解的人都会承认,这里,英文倒是非常准确地表达了移民们的真实处境。连根拔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移民”、“搬迁”这些字眼能够表现其中的内容么?
我希望在宣传“以人为本”的和谐社会里,能够更多地尊重社会大众的“情”,不论官员还是专家,都要体谅百姓的感情,尊重百姓特别是弱势人群的感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过分伤害了他们的感情,只会迫使他们做出“直教人生死相许”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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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8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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