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打开Email,有一封悉尼大学工程系系主任Steven Armfield教授转发的邮件,让我震惊,邮件说,Dr. John Atkinson去世了。这邮件是 John的弟弟Alan Atkinson 教授今天发给Steven的。
John 死于游泳溺水,在悉尼西南方向的Scarborough 海湾,发生在前天,2011年5月4日,星期三。
往事象影视的片段,无声地、不连续地在眼前更换。
二十多年前,我在悉尼大学读博士时,John是那里的高级讲师,和Roger Tanner及Nhan Phan-Thien一起,是流变学课组的领头人之一。他那时大约五十出头吧。
络腮胡子,灰黄的长发,系成大刷子状垂在后边。见面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狮子。
Nhan曾开玩笑地说,John总是在思考宇宙的问题。确实,他出奇地沉默寡语,走路也是一副沉思状,有时迎面和他打招呼,他的反应有点如梦初醒的样子。
大家都称John是Polymath,相当于汉语里所说的“通才”。当时系里很多老师和学生都说,你有什么问题找不到答案吗?问John去!John是六十年代在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获得应用力学和数学的博士学位的,数理根底很好。
和我同一年攻读博士的,有一位韩国学生是John带的博士生。我和他一起听John讲结构流变学的课。整个课室只有John一个老师和我们两个学生。John讲课不大注意和听者交流,只顾自己讲。我曾恶作剧地设想,如果我们两个学生偷偷溜出去,他还会继续在那里讲下去。他的英语,被挡在略有点凌乱的胡须后面,让我们这两个初到异国的海外学生听得颇为吃力。讲到得意处,他会停下来,发出微笑,但没等你反应过来,他一转身又在黑板上推导公式了。他推导公式的思路,和教课书上往往不尽相同,所以那内容我即使预习过,听课时也有前所未闻的新鲜感和唯恐跟不上的紧张。他的出发点往往"more fundamental”,推导过程也多有机智巧妙之处,这些只在课后反复琢磨才觉得受益匪浅。
那时他没有开车上下班。我开车回家时,经常看到他独自在街上步行,依然是作沉思状。有几次我想停下来,问问我是否可以带他一程,但终于害怕太冒昧,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也不知道他是去地铁站乘车,还是家就在附近。我们系里的老师,每年都会邀请同事和学生们到自己家里聚会,但John没有。
John在十年前就退休了,后来一直没有见到他,但仍然在学术刊物上看到他新发表的文章。他退休后一个人住在远离市区的海滨。有人听到他的邻居说,他为了保护周围的环境不被改变,把周围的空地都买下来了。
用常人的眼光来看,John或许有些孤僻,但我猜想他的心并不孤独。这样一个头脑充满知识和智慧的学者,小到花草树木,大到星辰日月,都是他交谈的对象。正如他的弟弟说的:“He was a recluse in some ways, but not in others.”
我相信,海阔天空的Scarborough海湾,是他的灵魂最好的归宿。
今晚本来是计划做点别的事的,但John的死讯让我无法专心,只好把计划做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记录下这些片断的回忆,以寄托无以名状的哀思。
“死如秋叶之静美。”是泰戈尔的话吧?
澳洲五月的秋夜,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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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取他山攻玉错”──写给我心中的中国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