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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小磕山,就在李家大院门前,当年叔爷们常带领学生九九登高,吟诵诗文,《李老夫子遗墨》有记
我家的书香门第始于曾祖父李老夫子与其父亲开创的私塾事业,此前为赤贫阶级。到曾祖父下江南,大兴土木开学堂,置办田产,是最鼎盛时期。曾祖父非常開明,重視教育,不惜變賣田產送孩子(我的两位叔爺)去东洋留學深造。但我的爺爺(李應期,行二)被曾祖父留下來幫助理家,失去了留學機會。據說,我爺爺當年每年去南京一趟,將家產變賣的銀子匯款到日本,供給兩個兄弟的學業。兩位叔爺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初(?)分別獲得明治大學法學士和政學士學位歸國。在那個年代,有這樣教育背景的人才難得,本可做一番大事業。他們後來的建樹不大(與其教育水平不成比例),影響止於本地,我猜想原因有三:一是年代不濟,中國自上世紀初開始,兵荒馬亂不斷;二是曾祖父淡泊名利,進而要求孩子們繼承父業,在家鄉興辦教育,而不是鼓勵孩子們出去闖天下;三是兩位叔爺身體都不大好,沒有“革命”的本錢:伯祖父久卧病榻,是鄉間生活使他休養生息,逐漸康復;叔祖父更是不幸,英年早逝(見“李應會先生榮哀錄”)。但是從他們所著文字,可以看出,他們思想開明,關註時事。除了鄉居閑篇如“李應文-哀死鴿文”外,也不乏豪情熱血之作,如“李應會-抗日會宣言(仿討武曌檄)”,“李應文-王君加入義勇軍序”。
我爺爺在我出生那年死於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的大飢荒。三兄弟中,就數伯祖父李應文比較幸運,1965年在老家壽終正寢。李家所有晚輩全部到齊,舉行隆重葬禮。還記得我們孫兒輩,在棺柩落地後,每人輪流掬一捧黃土。伯祖父生前作為開明紳士和“統戰對象”,受到當地政府的禮遇,曾經當選為縣人大代表,幸免於政治運動的波及。仙逝於文革前一年,更是大幸,否則,以他歷史上的複雜經歷,文革中少吃不了苦頭。(一直看顧我們長大的外祖母在文革中,就被揪鬥,每日掛著“地主分子”的牌子,受盡羞辱,給我們幼小心靈也蒙上陰影。)
以上可算是我的“書香門第”背景。只不過,到我父親這一輩,由於國家內憂外患(抗日和內戰),連年戰亂,家道中落,生活日漸艱難。我父親小時候忍飢挨凍的事常有。想當年,李家“崇實學校”在當地可是富有盛名,桃李滿天下。不過,家道衰落倒成為一件好事:共產黨當道後的土改,家庭由此被定為“小土地出租”,而不是“地主”、“富農”這樣的“四類分子”(指的是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四類,後來又加上57年劃分的“右派”为五類分子),使得我們後輩少受政治運動的衝擊。
引用:我们家史按上下5代人考量,前二代,我曾祖父及祖父(李老夫子)是家业创始人,让这个家从赤贫农民变成绅士门第儒家学子,但单传。他们事迹流传,但没有留存遗像。至我的父辈兄妹4人,男3女1,顶优秀的是三叔李应会,30岁英年早逝,但亦事业有成,留学日本明治大学毕业,《遗墨》书里有他的专辑,是当地法律界的显赫权威。我们这代6男4女,公认优秀者是大哥李名朴(李应会大儿子),不幸的是,跟他爸爸一样英才早逝,28岁就牺牲于南京雨花台,但他聪慧能干,以德待人,虽只上到中学一、二年,但17-18就在大伯私塾里执教,并加入地方抗日队伍,担任区宣传部长,后来又北上山东(改名李怀北),参加解放战争。他突击学习三个月英语,就能流利对话,中英文书法确似字帖,同辈人中无一不交口称赞和敬仰有加。
引用:吾 庐 记
二磕山之脉,来自红花,蜿蜒如人臂。其最阔处,为大冲口,吾庐在是。清光绪间,吾祖父因租事往来此间,爱其林泉之胜,遂家焉。原基如掌,益之以田成幅,建屋二重,十数椽,高二丈而楼焉。左起二间,高与正屋齐,连而通之,亦辟一户,为款宾之所。右因余地之大小,而平房之,为昔家酿之厂。不雕刻,无丹青,戒其奢也。多天井,少屏风,流通空气也。门前有隙地亩许,围之以垣,门楼三间,南其向,杨柳树于檐下,柿柏植于垣旁。奇花异草,杂种于花台之中。登楼而望,大磕山矗于前,邻舍伏于后,南之众山,如弓张,如箭发,北之长江,风帆上下,出没于烟村之间。把酒临风,可以餐幽芳而吞浩气。俯视则树木交荫,花草荣茂。穿柳之莺,采花之蜜,无不可娱其目而悦其耳者。乡村之居,而有隐士之乐矣。或曰,子方少时,奔走天下,未尝一日休,似举世鲜足当其意者。今伏处园庐,经之营之,孜滋不已,何其前后之不同若是?予曰,唯唯、否否、不然,夫庐为人养生之源,发祥之地也。祖宗坟墓在是,妻子田园亦在是。古者游宦不逾千里,非气馁也,非怀居也,直不能忘情于其庐耳,每见仕宦之属,以官为家,及解职后,多怅怅无所归,甚至流落江湖穷而无告者,盖经营其官,而不经营其庐之咎也。且世之争名者,动谓三不朽,殊不知三者之中,修身为重。夫阙里之多士,有善言语者矣,有能政事者矣,独颜回以陋巷曲肱饥卧终其身,其道德固当时叹为不可及,而后世亦未有能及之者,于以知士之立功立言,或不足恃。而修德于茅庐,及其至也,斯真历万世而不朽矣。予家读有书,耕有田,商有作厂器具,子孙苟非不孝者,亦可以自立,于世又何求乎?且予倦游归来,形瘦而神衰,几不可药治。遂偃息于吾庐,琴书之暇,或赏花焉,或垂钓焉,日与子侄辈酣嬉淋漓颠倒而不厌,数年来体日健,貌日丰,精神日益畅旺,尝指屋而笑曰,此真养吾之庐也,记之以解或者之疑。
引用:故居回眸
深宅大院,古色古香,依山面溪,坐东朝西。大门上“国恩家庆,人寿年丰”对联经年常在。正房是前后各五大间,中间一排由三个天井和两边二个厢房 组成。这样前后三排,上下两层,构成一体。楼上形成环状贯通的走马楼,左 边有两间“新屋”,右边及后面是一排裙屋。前面院子,有大小院门,院内七个 花台,松柏相衬,花簇绵秀,果实飘香。花有梅、菊、桂、及玫瑰、蔷薇、天 竹;果有柿、桃、杏、李、枣等。所有大门均有石鼓、石狮,天井是大理石铺 成。建房的砖瓦是自家建窑特制,质量堪称上乘;木材取自江西,放排顺江而 下,更是一流,足见主事者之匠心。正屋楼上是教学场所和学生宿舍,楼下和 “新屋”是家人生活区,脚屋是酿酒作坊和厨房、柴库。
这里原是花果山
李家大院旧址,大院已经拆去建中学,原址上的房子是留守的二娘家后盖的,如今也闲置了
李家大院旧址
从李家大院旧址眺望小磕山,想见当年书香门第的繁盛
不变的小磕山,也显得伤痕累累,山体多处被采掘
摘编自 风雨几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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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2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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