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我觉得汉语语序没有那么强的作用。坑也不是非要凑齐了再咋地。应该有一种符号化的mechanism,很方便地刻画这种对语序的包容。大家之前都被误导了
李:
语序我觉得汉语没有那么强的作用
没有那么强的作用我觉得汉语语序
汉语我觉得语序作用没有那么强的
汉语语序作用我觉得没有那么强的
…………
尝试结论一下:(1) 宏观语序没有那么强,虽然统计上一定是少数几种语序最常用,但语序灵活性在。(2)微观语序相对固定。譬如 上句中 “汉语语序” 不能说成 “语序汉语”,“我觉得” 不能说 “觉得我”,“那么强” 不能说 “强那么”等(不过 “没有那么强” 倒是可以说 “那么强没有”:这个有点赶巧了,遇到“没有”这个多用法的小词),但“主题化”句式有一定的打破语序的特殊作用:
语序 【停顿】 汉语作用没有那么强
汉语微观语序(phrase内部)不大自由,与有性数格一致关系的欧洲语言对比强烈:有一致关系的语言,就不需要语序来制约谁是修饰语谁是head了。汉语宏观语序(phrases 之间)的自由度,比我们通常以为的,要大很多。我们确实有意无意被误导很久了。
白:
分析用,“不能说”只是在结构作为一个组件参与排岐的时候才有用。其他情况基本不用。
李:
微观中 最显著的关系是 mods 与 head,语序不固定就产生歧义,必须固定。尤其是定中(比较:“木头沙发” vs “沙发木头”)
白:
填坑与盖帽,本来就是两种性质的东西。
李:
到了 副词-形容词组合:很好 vs * 好很 (但是我们有个 “好得很”);状语和动词: 认真工作 vs 工作认真,居然两可,虽然句式不同。
phrases 之间,语序很自由,但仔细看,也有说法。一般来说,宾语提前很常见,但是主语后置不可以,少数例外是“来 去”这些“自动词”:
三个人来了
来了三个人
宾语提前的自由度 大于主语后置,这多少因为前者的说法常见,被共同体约定俗成以后,只好牺牲后者的自由度:太多的自由容易乱套,所以一个元素的自由增加建立在另一个密切相关的元素自由减少的前提下。
白:
喜欢死我了
李:
哈 这个以前议过(【李白82:汉语重叠式再议】):“我稀罕死她:是我喜欢她
她稀罕死我:既可以是 她喜欢我,也可以是 我喜欢她。汉语鬼不鬼?”
S 喜欢死 O:(1) S 喜欢死 O;(2)O 喜欢死 S == O 让 S 喜欢死(O) 【使动解读】
我喜欢死iPhone X 了
iPhone X 喜欢死我了。
歧义:他恨死我了。
不歧义(常识带入):这破玩意儿恨死我了
宋:
汉语的语序,还是有硬约束的。“张三打李四”,一定是张三动手,李四挨打,这个语序不能乱。一般来说,施动受三个短语组成小句,无约束的全排列有6种,能使用的只有3种:施动受,施受动,受施动。当施受无法根据同动词的语义关系来区分时,后两种也不能用。
白:
施受动到底是句法关系还是语义关系?语义关系句法是可以不管的。
宋:
施受动是语义概念,但在汉语句中受语序限制,应该是语义的形式规则。句法分析可以不管,但语义分析要管。我想,用语义适配性解决不了“张三打李四”的语义分析问题,还要使用这种语义的形式规则。
李:
施动受(SVO)是逻辑语义。逻辑语义解析是分析的根本目标。归在哪个模块 分几步走 那是系统内部的事情 但目标不变。
以前说过 常识永远是软约束 而显性形式(关于“显性形式”,见【立委科普:漫谈语言形式】)可以是硬约束 软的不能代替硬的。当一种形式让我们理解了反常识的时候 我们意识到了硬约束。乔姆斯基的绿色思想(“Colorless green ideas sleep furiously”), 精妙不过如此。
硬约束举例:
1 语序: 白米饭吃了我
2 小词 “被” 和 “把”:我被白米饭吃了。白米饭把我吃了。
3 直接解说(包括用小词也用实词):白米饭对我不是吃的对象,反过来我成了白米饭食用的对象。
白:
白米饭把我吃胖
李:
“吃胖” 那种句式(vt 加 结果补语a 构成) 不是硬约束的反例,反而是硬约束的论据。这类词法变式 有严格的规则可循。不仅仅是汉语,很多语言都有一套类似的词法,自动变使动 等等。
有了结果补语,合成词词法从自动变为使动,模式的语序也相应变动,逻辑语义在这个变式中是确定的,因此其中语序仍然是硬约束。如果我们说“我把白米饭吃胖了”,虽然反常识,但语义是确定的。
直接量(小词)、语序 这些显性形式 是硬约束的基本材料,在硬约束实现到pattern的时候 是它们的组合在 enforce 硬约束。
NP1 把 NP2 Vt 了
NP2 把 NP1 Vt+Buyu
其所以后者可以转变自前者,乃是 pattern 里面所规定的语序与小词的硬约束在起作用。无论 “把” 在一种 pattern 里面引入的是受还是施 它都是硬约束能够实行的一个硬件。否则 施受和语句理解就无从谈起。如果常识语义这种软约束可以一统天下 决定我们的理解过程 如果语言学显性形式这些硬约束可以排除在理解之外,人类就不存在新的思想 不存在童话和小说 也不存在知识的更新和应付动态世界的可能。
事实上 常识是最没有信息量的知识 我们的语言交流 其关注点总是集中在非常识和反常识的部分 那才是我们的真正的信息营养。俗话说 狗咬人不是新闻(不具有太多的情报性) 人咬狗才是。
白:
歧义丰富的情况和歧义贫乏的情况,常识的作用是不一样的。歧义丰富时,常识帮助消岐。歧义贫乏时,常识无感,反常识帮助建立修辞性理解。
李:
但是 硬材料不一定是硬约束 只是硬约束可以利用的元素,硬约束离不开 pattern,pattern 才是实行硬约束的执行者,也是协调软约束的场地。是 pattern 告诉我们有个著名的软约束协调的问题 譬如 pp attachment:vt np pp,pattern 是重中之重。FSA++ 就是 pattern 描述和实行的利器和理想的形式平台 formalism,因为它最直接 直观 抓住 pattern 的描述。
白:
举个例子啊这两筐、这筐、两筐,都OK。两这筐不ok,可分析用,也不care。这pattern长啥样,挺关键的。
李:
白老师是要说 语序没大关系 不需要作为硬条件么?问题是,有的时候,它的确就是硬条件,不 care 的前提是它不留歧义的余地或隐患(其他条件足够补偿这个条件的缺失)。但这事儿很难说,至少是睡不好觉。睡不好觉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它留下隐患的几率有多大。任何一个条件理论上都可以抽掉,在有些 cases 并不影响解析,但其他的一直想不到的 cases 呢?总之,如果觉得某个 pattern 的词序是硬性的(譬如 SVO 不能倒过来 OVS),那么最好还是强制实施。“两这筐” 这种要不要强制排除,存疑。毛姑姑,作为分析不强制问题不大。(当然,作为生成,则必须强制,否则不是人话。)
一般而言,我们在NLP中玩条件平衡术,松一点或紧一点,带入词序或不带入词序,主要是因为自然语言的组词成句的排列,在“法”的平面是非常稀疏的,人类已经或可能说出来的序列比起全排列只是一个极小的子集。因此,作为分析的 parsing patterns 不必要把“合法”的约束,予以全面的强制,只要针对可能的歧义做出区别即可。
完全不需要语序制约的语言理论上存在,因为语序不过就是一种显性形式,总是可以以其他的显性形式代替来表达逻辑语义。可以假想一种语言有足够丰富的格标记(通常用后缀或前缀这种显性形式:介词可以看成是前缀,常用来表示格),董老师定义了近100个逻辑语义,算是非常细了,那么我们假想一种语言有相应的 100 个格标记可以使用,一一对应,没有歧义。再假想这种语言还有足够丰富的一致关系(agreement)标记来表达哪个词与哪个词发生逻辑语义的关系。
有了这两样东西通常可以用“小词(包括语缀)”来足够表达的显性形式,语序这种形式就可以完全排除了。任何排列组合都不影响解析。可惜,实际中没有这种自然语言:即便声称自由语序的语言如俄语和世界语,也不是可以完全排除语序条件而达到解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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