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男说诗词（22）登高：唐诗的巅峰

俗语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因为武术是可以竞技的，能立分胜败，所以练武的人总是要决出高下，分出第一第二。而对文章、文人的欣赏是没有统一标准的。穿衣戴帽，各有所好，不同人对文章评价的品味、偏好都不同，所以是评不出第一第二的。说到唐诗，当然要先说李杜，一般是李在前，杜在后。李白和和杜甫都生于二月，李白比杜甫差不多大整整十一岁，这当然是李排在前面的一个理由。二人是好友，但杜甫是李白的迷弟，李白成名早，年轻时就被唐玄宗赏识。杜甫本来就年龄小，他的大部分名篇都是四十岁以后写的，在当世名气比李白小得多。虽然杜甫被后人称为“诗圣”，可圣人也是人；而李白被称为“诗仙”，这神仙可不是人而是神了。所以嘛，从来都说李杜，没有人说“杜李”，那就是明显把李白排在唐诗第一了。

可我却对杜甫情有独钟。有一次和弟弟闲聊，问他唐朝诗人最喜欢谁，他答杜甫。我说我也是最喜欢杜甫。他反问你喜欢杜甫什么，我说喜欢杜甫的律诗，他说他也喜欢杜甫的律诗。我接着问杜甫的律诗他最喜欢那首，他说《登高》，我说我也最喜欢《登高》。我们俩真是亲兄弟，完全不谋而合。所以，以为《登高》是唐诗巅峰的可不是就我自己哦。在2017年之前，我给研究生说诗词，第一首一直说的是《登高》。

登高

【唐】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理工男说】杜甫一生命运多舛，颠沛流离，所以用诗歌记录了当年，特别是安史之乱后的社会惨景，比如有名的“三吏、三别”被称为“诗史”。本诗却不是现实的记录，而是杜甫悲天悯人情怀的尽情抒发。

首联、颌联可以叫做起兴，都是作者登高所见的景象。“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这猿不是现在生物学分类的类人猿，而是猴子。猴子的叫声叫做“啼”或“啸”，如“两岸猿声啼不住”（李白《早发白帝城》）、“薄暮冥冥，虎啸猿啼”（范仲淹《岳阳楼记》）。渚是水中的小洲，小片陆地（不够岛的级别）。诗人登高远望，首先感受到的是高旷的天空、猎猎的秋风、悲哀的猿啼，向低处看，是水清沙白，飞鸟盘旋。上下句对仗工整，节奏清晰。

眼光再放远，诗人看到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落叶萧萧而下，无边无际；江水滚滚而下，奔流不息。这种放眼宇宙的寥廓、恢弘和由盛转衰、看不到边际（空间）、叹不尽终结（时间）的苍凉，正映衬着诗人对国家、对自家、对自己处境的忧虑、担心、嗟叹。更值得赞叹的是诗句把场景、心情和形式的工整完美的结合。这两句的对仗之工巧、气势之恢弘，让人过目难忘。

颈联“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才直接提到了诗人的心情和处境。离乡万里，流离客居，秋风萧索，怎不悲伤？人生百年，已至垂暮，多愁多病，独自登高，怎不凄凉？情景呼应，更显得旅愁与孤寂排遣不尽。这一联同样对仗工整，杜甫的律诗技巧已经登峰造极。

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国运艰难，自身艰难，白发日多，穷困潦倒，浊酒新停，怎能不深深怀恨？繁在这里作动词，指白发（双鬓）增多。至于为什么不能喝酒，有人说是因为肺病不喝了，这对于嗜酒如命的杜甫当然是要悲伤的。但我的理解，是因为穷困也喝不起了。唐朝的酒不是蒸馏酒，是粮食直接发酵的米酒。连米带水一块喝，酒浊。把米（糟）过滤出去，就是清酒。李白喝的酒，是“金樽清酒斗十千”（李白《行路难》），因为他在安史之乱前得到皇帝的赏识，“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李白《将进酒》），有钱，可以豪饮。而杜甫，喝不起清酒，只能用浊酒将就过瘾。可如今连浊酒也喝不起了，对于官二代的杜甫，可以想见潦倒到了何种地步。

杜甫的这一首杰作，有多少人都做过赏析。我是杜甫的铁粉，曾全文抄写清版《杜工部诗集》，在这里乱说《登高》，只是聊表我对杜甫的崇拜吧。

20250306写就，20250312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