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张籍和朱庆馀的趣味唱和之一

近试上张水部

[唐]朱庆馀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解读：昨夜是洞房花烛夜，新娘刚刚嫁入婆家，进入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丈夫也是刚刚认识的，尽管要和他一生相守，但还没来得及熟悉。早晨要去拜公公婆婆，这拜公婆实际上是第一次正式地见领导。旧时的妇女，嫁人不仅是换了一个生活环境，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也是她的一生职业和事业。这职业一生没办法改变，这工作单位一生也没办法跳槽，所以第一次见面给领导一个好印象对一生的事业顺利、生活幸福至关重要。见面嘛，一定要把面子工程做足，所以化妆是否符合公婆的品味就是一个关键问题了。所谓“画眉深浅入时无”，就是问妆容是否能赶上时尚。问谁呢？新环境里没有闺蜜、没有父母、没有姐妹，只有刚刚认识就要托付一生的丈夫，只能让这个最亲近的陌生人来做参谋了。

短短四句，把新娘的处境、心情的忐忑描述得淋漓尽致，自然是一首好诗。需要解释的是，明明是“拜舅姑”，为何解作“拜公婆”。实际上，舅姑是公婆的代称。那为什么公婆要称作舅姑？是因为古人安土重迁，世世代代居于一地，其婚姻能够选择的范围有限，所以表亲间的婚姻很普遍，又因为是亲上加亲，所以表亲间的婚姻还被看作是美满姻缘。以至于有“姑舅亲，辈辈亲，打折了骨头连着筋”的说法。把公婆叫做舅姑，并不始于唐朝。例如先秦的《苛政猛于虎》一文，妇人的公公、丈夫、儿子都被老虎吃了，妇人说的是“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就把公公称作舅。又如贾宝玉和林黛玉就是姑舅亲（贾敏是贾宝玉的姑姑，贾政是林黛玉的舅舅），贾宝玉和薛宝钗也是表姐弟，不过他们是两姨亲（王夫人和薛姨妈是姐妹），虽然在血缘上贾宝玉和薛、林的远近是相同的，但按照封建宗法制度，却认为贾宝玉和林黛玉更亲近。又如堂兄妹或堂姐弟虽然血缘上与表兄弟姐妹也一样远近，但在封建宗法制度下却认为是本家而不能通婚。在欧洲堂兄弟姐妹也是可以结婚的，比如欧也妮×葛朗台和堂兄查理就可以结婚。表亲结婚的习俗直到1980年新婚姻法公布才以法律的形式得到禁止。现在的独生子女多已搞不清这些亲戚关系了，甚至要“断亲”。所以这“拜舅姑”就需要解释一下了。

说到这里，还没有说到本诗的核心。不看本诗的标题，会误以为本诗是一首闺阁诗，文人弄一点闺阁小情趣而已。但诗的标题是“近试上张水部”，什么意思？临近考试，上呈给“张水部”的一首诗。张水部是谁？是张籍，时任水部郎中，故称作张水部。为什么要呈给张籍一首诗？这诗叫做“行卷”，原来唐代士子在参加进士考试前，时兴“行卷”，即把自己的诗篇呈给名人，用以求其称扬，并介绍给主持考试的礼部官员。张籍当时以擅长文学而又乐于提拔后进著名。朱庆馀临近考试，写下此诗，探问是否能投合考官的心意。实际上，我们熟知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是行卷诗。

讲到这里，顺便就会和学生开玩笑，说你们看看人家唐朝考生是如何跟考官“套瓷”的。再就说，你们期末要跟老师套瓷，别上来就说要提分，来上两句“画眉深浅入时无”才容易成功。

至于张籍如何回答朱庆馀，朱庆馀是否高中，当然要留一个扣子，下节再说了。

2025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