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铅污染未了局

本文来源于《新世纪》周刊 2010年第26期 出版日期2010年06月28日

　　曹小英看上去比较瘦弱。这位来自湖南嘉禾的农村妇女，在丈夫被捕之后，勇敢地站了出来。

　　一切都与血铅污染有关。曹小英的四个孩子血铅浓度全部超标，其中六岁的二儿子轻度铅中毒。孩子最近有些暴躁，曾经手舞菜刀，比划着要砍人。曹小英觉得，这与铅中毒有关。

　　在嘉禾县广发乡金鸡岭村，被血铅困扰的不只是曹小英家。去年8月，村里18名儿童自发到郴州体检，结果有17名儿童血铅超标。嘉禾官方后组织金鸡岭和附近两个村子体检，结果也显示，397名14周岁以下儿童中，血铅超标者在六成以上。

　　嘉禾官方表示，肇事者是腾达有色金属回收公司。从2006年底起，这家公司未经环评审批，在金鸡岭村明目张胆地上马非法炼铅项目。这期间，它曾被郴州市环保局责令停产，但总能在嘉禾官方眼皮底下复活，直至血铅超标事态扩大后才被彻底关闭。

　　对当地官方不信任的40余位村民，在去年9月18日凌晨包乘一辆大巴车前往广州体检途中，被官方拦阻。双方发生争执，据称现场有200多辆车被堵。警方遂以涉嫌聚众扰乱交通秩序罪立案，并拘留了两位村民。

　　曹小英的丈夫廖明宏不在“带头堵路”的名单中。但他是村民维权的带头者之一。根据官方材料，他和部分村民去年8月下旬从肇事公司拉走3.75吨粗铅，还“索要”了8万元。而曹小英的解释是，丈夫并未私吞钱物，那样做是为了保留证据和争取权益。

　　去年12月初，四处上访的廖明宏被当地警方“抓获到案”。嘉禾官方今年3月公布的材料中，没有对逮捕廖明宏的原因做出解释，只是表示未以“哄抢企业物资”的罪名抓捕村民。

　　丈夫被捕后，曹小英也踏上了上访之路。6月20日，她在北京告诉我，丈夫已取保候审。但她不知道等待丈夫的最终会是何种结局；担心被污染的土地能不能像从前那样种庄稼。她尤其忧虑的，是孩子们的健康。

　　曹小英和村里另一位不愿公开姓名的妇女，后来辗转找到中国政法大学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她们希望，血铅污染给儿童健康带来的损害和其他经济损失，能够得到补偿。该中心的两位律师今年5月前往嘉禾调查，并根据《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申请公开污染企业厂区内外土壤和水质的重金属含量检测报告。这个合法的要求被嘉禾环保局拒绝。

　　村民们尚未正式提起诉讼，但中国政法大学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的刘金梅律师，对这个案子极不乐观——她估计当地法院很可能不会立案。该中心代理甘肃辉县血铅超标案件等诸多环境健康案件时，已经遭受了这样的冷遇。

　　令刘金梅困惑的是，她供职的中心这两年增加了人手，以前都是兼职律师，现在有全职律师，环境健康诉讼却越来越难，获得立案的案子也比以前少，“人家根本就不立案，你有什么办法？”

　　按理说，支持环境健康诉讼，是让污染者、渎职者和违法犯罪者付出应有代价、维护公众环境健康权益的一种有效途径。卫生部、原国家环保总局等部门2007年联合发布的《国家环境与健康行动计划（2007-2015）》，也明确提出要“完善环境污染损害赔偿的法律依据，研究制订环境污染损害程度鉴定、赔偿程序和范围等具体赔偿办法及对污染者的法律援助办法”。

　　“癌症村”“血铅污染”等事件被媒体陆续披露之后，很多地方领导大概意识到，这类先前被他们忽视的环境健康损害事件一旦曝光、甚至步入司法程序，会“破坏”地方形象和招商引资，影响自己的利益和乌纱帽。

　　在这种背景下，各地法院纷纷拒绝受理环境健康案件，曹小英和其他村民上告无门，或许就不难理解了。

　　作者为本刊环境科技新闻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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