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植物园跟副导师见面,突然得知明天是这么一个日子,某个盛大的学术会议就正在这里召开。虽然我眼下就是吃这碗饭的,对于自己连这个日子都不知道,我是一点都不惭愧。近年来对于“生物多样性”这个词已经审美疲劳,感到厌倦了。
其实对于大众来说,提起生物多样性,言而总之只有两句话。第一句:“
生物多样性是好的。” 第二句:“
如何保护生物多样性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
如果你对这两句话有任何疑问,比如说“
为什么?”“
怎么办?”那只能说声对不起。象牙塔里面的高人们还在就各种基本概念争论不休,野外工作者还在沉迷于他们的动物(或植物)世界,广大生物学理科生还在实验台上和电脑面前堆砌数据,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不好意思,我就在其中。)而生物学文科生们也许会对你报以千言万语,说得比《人与自然》还好听,但最终只是把上面这两句话又延申了一下而已。
当然,我们生物多样性工作者们还是做了很多实际的工作的。野外考察,汇集数据库,这都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只有了解了各种生物的生理/行为特性、种群结构、地理分布、历史迁移、生存环境的改变等等一系列客观事实,才谈的上回答要不要保护,怎么保护。
不过这些工作有时候显得离题太远。当广大纳税人知道我们拿着他们给的钱游山玩水,只为采集一组叶片或者粪便标本;购买几十万几百万的仪器和试剂,只为得到一些不行使任何功能的(目前看来)DNA序列;之后又开发了种种奇怪的软件来处理这些序列,算出来的无非是类似于“人类如何走出非洲”这样充满争议的路线图……他们会不会非常愤慨,谴责我们在浪费资源,作无用之功呢?等知道了我们一连7天,每天从早到晚趴在某株小花旁边,只为看看是哪种蜜蜂或者蚂蚁来给它传粉,不小心还有可能被毒蛇追咬,又会不会一脸蔑视地说:“闲的他们……”
对于大众,或者说外行的质疑,当然不能太过计较,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对于我们从业者自己来说,问题还是在于,“我们该干什么?” 在象牙塔里面继续讨论“生物多样性为什么好,怎么个好”的人不能太多。我们每年毕业的成千上万个博士不可能都去干这个。继续做野外考察,实验室工作,专心研究“哪些该保护,哪些不用保护,是分散保护,还是集中保护,是广泛保护,还是有选择地保护,派专人监控,还是让当地村民监控,还是坐在办公室里用卫星监控”等等具体的问题,倒也确实是利国利民,是我辈应当勉力去做的。不过现在做这些的,发表在期刊上的水文有多少,真正应用到实处的有多少,值得掂量一下。
说实话,我们这帮人是用来花钱的,不是用来挣钱的,因此不容易得到社会认可。当然长远来说还是有可能给这个社会创造价值,但那也只是有可能而已。然而过于长远的东西、科学家自己还说不清楚的东西,而且还又是只见投入没见产出的东西,你怎么指望让决策者以及大众信服,进而情愿把大笔的银子给您?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能够创造价值,才有饭吃,这是最基本的原则。虽然在如今这个千奇百怪的社会上,多的是不劳而获、劳者未必获,但是这一条最基本的原则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适用的。
不创造价值的人就得不到尊重,这是铁律。
当然,这个
价值不单单指钱,还包括社会、人文效益。梵高画了一辈子画,那也是在创造价值。不过他生前落魄,死后才美名远播,有几个人愿意像他这样?就算你是梵高,你也得有那个底气,相信你的画总有一天能卖出个好价钱。
所以我们当中需要有代表出来告诉大家,我们所做的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工作。但是这里有个前提,就是我们确实有自己的真货。我们自己的理论基础是什么?我们自己的方法体系有哪些?举例来说,在各个自然保护区的规划过程中,我们这群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很多保护区周边都有特定时期禁渔、禁猎的政策,我们那些模型,那些概念,那些推断,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这些说清楚了,我们才能证明自己不是靠忽悠吃闲饭的,跟风水先生有本质区别。
当然,如果事实证明我们就是吃闲饭的,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改变这一切。从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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