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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的文化基因是不认同社会阶层固化的,隋唐时开始确立的以科举考试成绩取人的制度,防止了社会精英的阶层固化,保证了平民通过自身努力向上流动的可能性,有精英而无贵族,与中世纪的西方世界形成鲜明对比,并且启迪了欧洲的思想家向中国儒家学习,通过法国启蒙运动将儒家哲学指导下的社会管理模式揉入了西方政治,促使西方迅速崛起[Derk Bodde, Chinese Ideas in the West, Asian Topics in World History, Asia for Educators, Columbia University]。今日之北欧,承袭中华先哲重教育的传统(他们受法国影响深重,思想之源却是中华,虽时至今日他们未必承认),对其国民的大众教育一律免费(从幼儿园到博士教育,当然读博士还可以拿工资),造就了今日工业发达,社会经济发展成果共享(皆是相对而言)的独特北欧社会。
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中国,贫富差距,地区差异日益增大之今日,我们确实有理由对社会中可能在逐渐显现的阶层固化现象感到担忧。穷困家庭出身的孩子,要翻身向上流动确实比先富阶层的子女面临更大的困难。然而在现有的情况之下,我们就唾弃贫穷的父母,自暴自弃吗?
诚然,如果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比如某某,即使什么正事都不做,在网上晒晒和狗“性爱”的照片,找歌星一起玩游戏也无所谓,也会有一大堆缺乏品味的大众媒体去关注,靠着巨富的父亲,衣食无忧。即使家境远逊这般的城市中产家庭出身的子女,单单因为相对优质的基础教育资源的集中,对比贫困地区也更容易获得发展的机会。这是难以抹平的,谁也无法否认的外在客观条件的差异。但是,我们又怎能否定个人主观努力的重要性呢?同等家庭背景出身的孩子,个人是否努力也会造成日后极大的差异性。
我不写什么从社会底层跨越到顶层的心灵鸡汤,我的社交圈里也没有这样的人物。但是我觉得小人物的生活,也有其触动人心的故事。我父母的故事就让我感动,我也继承了他们中国式的,坚持不懈努力上进的精神,我们没有什么值得宣传的成就,但是足以感到自豪,能够让自己自信而尊严地活着。
我父母是江西一个煤矿的普通工人,我还有个姐姐,她大我两岁半,我们两个人都上大学了。我上大学的时候(02-06年),父母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就两千多块的月收入。我大学毕业时,家里的积蓄就枯竭了。结果我还出国念书,虽然不要学费,生活费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是巨大的(我在瑞典头一年生活费一共花了四万多块人民币,也真是一块掰成两半花,否则顶多够房租。之后我没花过家里的钱。),是靠着向亲戚借钱才够的。亲兄弟明算账,亲戚的钱当然要还的。我爸妈办了内退,离开煤矿外出打工。坐火车,我爸睡过车座底下,在浙江我妈去人家家里做过保姆,在餐馆里洗过盘子——50年代生人里像我妈高中毕业的女性并不多,在那之前她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做这些工作。后来他们俩去了贵州一个煤矿,干起了老本行。我爸因为有技术,做包工头,也负责培训当地的农民,手把手教会他们怎么做,我妈干看护工地的闲差。生活是蛮艰苦的,但是赚的不少,我爸说那会他一个人一个月就能赚七八千,甚至更多。在那里干了几年,他们不仅还清了债务,还给自己攒上了在江西原籍的樟树市买房子的首付钱(当然,我后来也资助了父母一些)。关于父母在贵州生活的艰苦,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09年从瑞典回国去贵州看他们时见到的他们的住处(上图是父母的房间,下图是我在贵州探望父母时住的房间):
作为对比,我把我用诺基亚直板手机拍的2012年爸妈在樟树的新房照片分享一下:
房子的装修设计和具体施工都是我爸自己搞定的——他有很多手艺,家具制作,油漆,房屋装修,焊接,机器修理...这些都是他能够养活自己的必要技能。事实上正式退休以后,他也没闲着,从事过房屋装修工作,现在应该在做电焊工。我妈则在作厨师,专门给一家酒店吧台的工作人员做饭。他们的退休生活,当然不仅仅是继续工作,发挥余热,他们还在市郊开辟了块地,自己种菜,享受田园生活(篱笆以内的都是他们种的,均来自同一部手机拍摄)。
我没有为自己的家庭背景感到自卑过——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老师查房看到我在宿舍里吃辣椒酱拌饭抒发感慨,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相反我觉得骄傲,我爸妈靠自己的勤劳,靠自己的技能养活自己(尽管他们生活品质的显著改善是在他们退休之后才拥有的),也让我和姐姐继承了他们努力奋进,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对此我也是感激的。我希望现在更年轻的朋友们,不要因为家庭的出身,放弃了努力,放弃了希望。待我们满足了衣食足之后,我们还可以共同努力,推进中国在制度上的建设,保证更多的贫困子弟,有着更为畅通的向上流动的渠道,抑制阶层的固化和板结,让中国保持持续进步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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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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