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假借科学的名义丑化和敌视蝙蝠   

  蝙蝠与病毒传播关系研究中的偏见会危害对蝙蝠的保护

本世纪开始以来，有关蝙蝠传播病毒的研究形成一股热潮，吸引了全世界的大量新闻报道。对与蝙蝠有关的病毒学文献的系统检索显示，在约一半（51％）相关研究论文中，蝙蝠被描述为对公共卫生的一个重大威胁，并且在几乎所有研究（96％）中都忽略了蝙蝠在提供生态系统服务中具有十分关键的积极作用。 虽然对人兽共患病的研究至关重要，但对蝙蝠的偏见可能致使数十年来对保护蝙蝠所作的努力前功尽弃。

分别来自葡萄牙、英国和芬兰的三位研究人员Adrià LóPez-Baucells等在今年1月出版的《Mammal Review（哺乳动物评论）》杂志上发表论文，根据对标题中含有“蝙蝠”和“病毒”的研究论文进行了检索。在分析、评价了上述检索结果后，作者敦促研究蝙蝠与病毒传播关系的研究人员和科学传播者认真考虑：研究结果如何向公众提供才能有利于对蝙蝠的保护？强调在可能的情况下应当尽可能充分地宣传蝙蝠的生态意义，其可怕的保护现状况及其对人类福祉的重要性。

纵观历史，蝙蝠一直是全世界恐惧、敌意和文化偏见的受害者。鉴于当代媒体对蝙蝠总是错误地表述为是对人类健康的严重威胁，这些负面的评价仍在被反复强调。 在越来越重视风险管理的现代社会中，媒体对人畜共患病的关注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公众对蝙蝠的普遍的敌意，而这些相关研究论文通常并没有提供关于疾病传播风险的确切证据。 事实上蝙蝠在整个生态系统中具有十分关键的积极作用，例如控制蚊子和农业节肢动物害虫，但媒体往往倾向于提供对蝙蝠的扭曲的观点，仅将它们视为致命病毒的危险的宿主。需要强调的是，媒体广泛宣传的这些观点所依据的科学基础却仍未得到充分研究。

蝙蝠历来在世界范围内声誉不佳，这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因于长久以来世界各国的相关传说、神话和民俗。近年来，通过大量与蝙蝠相关的病毒学研究（参见图1），蝙蝠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并经常在全球范围内成为可怕的头条新闻，从而导致蝙蝠在某些地区和人群中变得更加臭名昭著。

图1. 全球1936年至2016年的80年间与蝙蝠病毒相关的出版物的发展趋势。对包含“病毒”和“蝙蝠”的所有论文进行系统搜索，共得到 2,441篇论文。此图对这些论文在空间和时间上的分布情况进行了比较。 [彩色图可以在 www.wileyonlinelibrary.com  上查看]

从图中可见，从空间上看，累计发表相关论文较多的地区（最多为200篇左右）是北美（美国）、南美（巴西）、亚洲（中国）、欧洲（德国）和澳大利亚。

从时间上看，从本世纪初开始每年发表的相关论文数量明显上升，从每年30篇左右上升到近期每年超过200篇。

检索结果显示，在所有蝙蝠相关病毒学研究论文的一半（51％）中，蝙蝠被视为公共卫生的一个主要问题。在所有检索的论文中占，只有很少（4％）提到它们在提供有益于人类健康的生态系统服务方面的关键作用。事实上这些负面信息的实验依据很薄弱（至少从论文反映的情况来看）：62％的论文中没有提供从蝙蝠到人类的潜在疾病传播途径的证据，70％的论文没有提供受感染蝙蝠的真实比例，78％的论文未提及人类致死病例的数量。

对这些论文具体内容的分析表明，总体而言，在这些论文中，关于蝙蝠相关感染的背景、病毒溢出事件的真实可能性以及促进潜在传播的条件的信息，如果不是完全缺乏的话，充其量也只能称为是微不足道（参见图2）。

图2.对通过Google学术搜索获得的标题中包含“蝙蝠”和“病毒”字样的所有可用科学论文的系统评述。饼形图显示在正文或摘要中，是或未将蝙蝠描述为对人类健康威胁的论文所占的百分比。条形图显示在正文或摘要中，涉及有关蝙蝠与人类相互作用的不同方面的特定信息的论文所占的百分比。 [颜色图可以在www.wileyonlinelibrary.com  上查看]

这些论文中常规使用的语言包括诸如“受攻击的”、“威胁”和“致命”等有价值判断或感情色彩的用语，往往明显带有负面情绪，容易引发误解。

尽管最近有资料显示蝙蝠中的人畜共患病比例显著高于其他哺乳动物，但现实世界的全面真实的数据仍然很欠缺，无法显示这些疾病可能在多大程度上从野生动物传播到人类。 此外，在缺失关键信息的情况下将某些无关的或含糊的陈述直接与蝙蝠相关联，往往会导致误导性的结论。例如，有作者报告说“最近出现的许多人畜共患病毒被认为起源于蝙蝠”，“许多新发和重新出现的传染病是源自野生动物的人畜共患病，特别是蝙蝠” 。，有作者断言“狂犬病毒导致全球范围内每年有40.000-60,000人死亡......。事实上，美国大多数人类狂犬病死亡是由于与蝙蝠相关的狂犬病毒”，这种表述容易使人误解为蝙蝠狂犬病在美国导致很多人死亡，事实上自2003年以来美国总共只记录到19例蝙蝠相关的人狂犬病病例，平均每年仅略多于1例（https://www.cdc.gov/rabies/location/usa/surveillance/human_rabies.html)。

公众对蝙蝠保护的支持受到对人类致命的人畜共患病毒病的报道的强烈影响。事实上，有关新出现的人畜共患病毒的报导无论是否与蝙蝠相关，都经常导致对蝙蝠的直接迫害、灭绝运动和对蝙蝠栖息地的破坏。

例如，将狐蝠（flying foxes）作为澳大利亚亨德拉病毒的假定天然宿主进行的鉴定，导致对蝙蝠进行大规模杀戮和骚扰。同样地，北美的洞穴中有大量的蝙蝠群被反复烧毁，这主要是由于对蝙蝠狂犬病传播的盲目恐惧。

关于蝙蝠与疾病相关的各种猜测正在严重恶化整个社会对蝙蝠的评价，从而破坏了原本朝着正确方向前进了数十年的保护蝙蝠的努力。因此，迫切需要采用综合和跨学科的方法来阐明与蝙蝠相关的疾病传播的科学问题，以便为社会提供平衡、全面和公正的蝙蝠认知。如果坚持要让蝙蝠在人类占主导地位的生态圈中持续存在，重建蝙蝠相关的健康风险基本评价体系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从历史上看，世界上最严重的人畜共患流行病并非来自蝙蝠。 目前，H7N9禽流感和抗药性微生物都构成对人类的重大威胁，但相关研究或媒体关注都还相当欠缺。现在需要更多地关注已知的威胁，而不是关于尚未验证的可能性的猜测。

虽然我们承认蝙蝠可能代表天然病毒库的重要份额，并可能最终对人们构成危险，但我们仍坚定地声称源于蝙蝠的病毒传播的风险对人类的影响很小，而其在全球生态系统中的重要地位无法取代。蝙蝠在地球的生态系统中对人类带来的好处远远大于其可能的危害。这类基本观点在大多数蝙蝠病毒学相关出版物中令人担忧地被漠视。

此外，越来越多的病毒爆发主要可归因于人类对野生动物自然栖息区域的侵犯。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应当更加强调如何推行有利于防止病毒溢出事件的可用措施，这些措施往往相对容易实施。特别是对于蝙蝠，它们与人类的接触本来就因其隐密的和夜行性行为而受到限制，发生的概率其实非常低。而所有这些事实在相关研究论文中都很少被提及和讨论。

科学文献中对蝙蝠的偏见具有超越学术界的巨大潜力。蝙蝠相关的健康风险具有通过社交媒体平台放大所需的所有特征，蝙蝠在公众中的形象正在进一步恶化。

例如，最近关于野生动物病毒多样性和人畜共患模式的评论，某些研究人员的过激的观点在媒体上也有所报道，例如宣称 “蝙蝠是人类疾病的头号载体”，这种说法并无充足事实依据。

出于同样的原因，去年巴西一名踩到蝙蝠的男子死于狂犬病的诊断曾引发了媒体的广泛关注，例如有媒体文章的标题为 “吸血鬼蝙蝠恐袭巴西，导致人人自危”，其背景其实仅仅只是有一名男子死于狂犬病。此类报导会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通常会放大公众对实际风险水平的认知。

一些蝙蝠病毒学相关论文（4％的论文）的作者已开始强调蝙蝠的生态作用，至少提到蝙蝠提供的一些生态系统服务。然而，如果这些正确提法同时伴随有强烈的过度厌恶言论，他们仍然无法改善蝙蝠在公众视线中的地位。恐惧情绪特别容易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就像病毒一样，而对蝙蝠重新建立推崇或尊重的评价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实现。

一些蝙蝠保护组织试图消减媒体这类扭曲的关注对蝙蝠保护的负面影响。一个突出的例子是Eurobats ，欧洲的一个倡导 “沟通、蝙蝠保护和公共卫生”小组，正在努力提高蝙蝠研究人员、保护实践者和科学传播者对新出现的病毒性人畜共患病的辨识能力（参见 http://www.eurobats.org/ ）。

改变整个社会对蝙蝠普遍的憎恶感需要大量的教育努力，以便将文化上根深蒂固的疑虑转化为对蝙蝠对人类福祉巨大贡献的知情理解。考虑到对蝙蝠的憎恶经常导致故意剔除蝙蝠种群，迫切需要重新思考蝙蝠在病毒学研究中的基本评价体系。

参考文献：

LóPez-Baucells A, et al. (2018) When bats go viral: negative framings in virological research imperil bat conservation. Mammal Review 48 : 62–66  (https://onlinelibrary.wiley.com/doi/full/10.1111/mam.12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