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我的博导与世长辞。就在他去世的前几天，我还去见了他，他仍费力地为我改稿，把宝贵的几个小时给了我。他总有办法问我一些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指出我一直想隐藏或回避的不足。

“你需要给出证据。”他一边说，一边用食指直戳一处“缺乏论据的论断”，这样的论断在我的文章里有很多很多。那是他最反感的。他喜欢那些准确到位的参考——不过需要提醒的是，每个论断的参考切忌太多。

改编自Vasja Koman/Getty

我的导师叫Justin Francis Costelloe，是墨尔本大学的一名地质学家和生态水文学家，从事干旱带水文研究近20年，发表同行评议论文80余篇。他在业内赫赫有名。但是于我而言，他真正的影响力在于他对学生的指导。

他非常重视时间管理和规划。“这可行吗？你的时间安排是怎么样的？”当我提出新的建议时，他就会这样问。我是多么厌恶制定时间计划啊！我博士期间研究的是地下水管理，在头两年里，我总是草草地做个计划应付一下。

现在，到了最后两年，我已经会按周制定时间计划，而且几乎离不开它们了。和所有伟大的导师一样，我的导师最强调的一点也是责任。他希望确保我会按照自己说的去做，确保我有在下功夫。

是他冷静的指导让我的研究一直能扎实地开展。当我的研究方向看起来有点像毕加索立体主义时期的作品时，他会让我去做自己所关心的事，并坚信研究问题终会浮现出来。他的指导条清缕析：不要做太多；使用这个计划；从这里开始。他在重重迷雾中为我点亮了前行的明灯。

重新组织文章结构也是他的一个强项。我呈现给他的研究就像一幅被打乱的纸牌，他会熟练地洗牌，按照逻辑顺序重组段落，将论文变成同花顺。

他总爱问为什么。一直以来，他总是要求我能清晰阐明、简化、概括、解释所有事情。“你想讨论的究竟是什么？”他会这样问。但是他又很有耐心，就好像这已经不是他第101次问我同一个问题了——更不必提还有在我之前来找他的学生。

回顾他的职业生涯，他钻过井，碎过大石，还穿越过炙热的沙漠。他也要求我谨记：模型只能近似自然系统无限的复杂性。“一定要保证模型得出的结果符合逻辑。”他说。他落眼全局，而不局限于细枝末节。

他会把他认为我感兴趣的文章发给我，鼓励我参加会议，建立专业的人脉网。最重要的是，他会不厌其烦地询问我的地下水模型的水资源预算。“流量是多少？”“模型是做什么用的？”“它符合逻辑吗？”

我并不想听，因为我害怕面对地下水模型背后的方程式和代码。但当我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打开了揭秘模型运作的潘多拉魔盒之后，我的知识便犹如发酵的面包快速膨胀。

那正是伟大导师的共同之处：拓展你的思维。

我希望我早就告诉他，他在很多方面都是一位真正伟大的博导。他关心自己的学生。他要求严谨做科研，并且以身作则。他要求我对自己的时间和研究方向负责。他提供指导和方向，但不会束缚我的手脚。他能从我整个博士生涯的全局出发：开始、中间和（我希望很快能）结束。他为我未来的职业发展而操心。

他的办公室摆满了岩石、各种待修的田间设备和他一家人的美丽照片。但是他的门永远是敞开的。他是我的导师，但是他把我当同事一样对待，重视我的意见，也会偶尔温和地告诉我为什么我的想法被误导了，并给我指明一个更好的方向。最重要的是，他就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何其有幸能成为他的学生。

博士不易。但有一个好导师能让博士生涯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