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马克·麦卡锡（Cormac McCarthy）著有《路》（The Road）、《老无所依》（No Country for Old Men）、《黑色子午线》（Blood Meridian）等十部小说，他在过去20年里为美国圣塔菲研究所（SFI）的许多教职人员和博士后做了大量的论文编辑工作。他还帮一些科学家编辑过他们的作品，包括哈佛大学第一位女性理论物理学终身教授丽莎·兰道尔（Lisa Randall），以及科普畅销书《规模》（Scale）的作者、物理学家杰弗里·韦斯特（Geoffrey West）。

演员Josh Brolin在2007年的电影《老无所依》中饰演Llewelyn Moss。电影改编自科马克·麦卡锡（Cormac McCarthy）的同名小说。来源：Allstar Picture Library/Alamy Stock Photo

理论生物学家和生态学家范·萨维奇（Van Savage）第一次见到麦卡锡是在2000年，两人一起在圣塔菲研究所共事了约四年，萨维奇也在此期间从研究生成为了博士后。萨维奇在过去20年里发表的好几篇科学论文都得到了麦卡锡的宝贵修改意见。

2018年冬，正值学术休假的萨维奇每周都会和麦卡锡共进“欢乐”午餐。他们把麦卡锡的建议提炼成了关键点，以便和其他人分享。演化生物学家帕梅拉·叶（Pamela Yeh）对这些建议也有贡献。麦卡锡最主要的建议可以归纳为：一切从简，同时要讲述一个上下连贯、有说服力的故事。

▎以下为萨维奇和叶总结的麦卡锡写作集锦  ▎

• 采用极简主义建立清晰的逻辑。下笔时问问自己：如果去掉这个标点、这个字、这句话、这一段或是这一节，是否还能传达我想传达的信息？可以的话，把所有多余的字或逗号都删了吧。

• 确定你希望读者记住的主旨，以及两到三个要点。主旨和要点会构成贯穿全文的 一条线。字句段节则是整合内容的针线活。如果某个内容无益于读者理解你的主旨，删掉它。

• 每一段只传递一个信息。一句话也能成为一段。每一段都要围绕这个信息展开，你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再提出一个想法或做出回答。在段落中提出一个问题但不予回答也是可以的。

• 句子要短、精简、直接。科学性的解释最适合简洁清晰的句子。从句、复合句和过渡词（如“however”或“thus”）越少越好，让读者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主要信息上。

• 不要拖慢读者的阅读节奏。避免用脚注，脚注会打乱思维流，让读者的手在翻页或点击链接的同时，眼睛还要上下扫视。尽量避免术语、流行语，或是技术性很强的语言。不要反复使用同一个词——这会让人疲倦。

• 切勿长篇大论。只在需要时使用形容词。不要把你的论文变成解答读者心里疑问的对话，也不要过分揣测他们。千万不要在同一节中用三种不同方式说同一件事情。不要既出现“elucidate”（阐明）又出现“elaborate”（阐述）。只用一个，否则读者可能读不下去。

• 不要因为过分担心读者会在一些不重要的观点上争辩，而把所有支持证据都滴水不漏地罗列出来。安心享受写作的过程吧。

• 至于语法，口语和常识通常比语法书更能指导初稿写作。写出能被理解的内容比写出语法完美的句子更重要。

• 逗号就是口语中的停顿。句子开头的“In contrast”（相比之下）加逗号，是为了把前后两句话分开，而不是为了把这两个字和后面的整句话断开。把句子大声念一遍，就能找到停顿的位置。

• 破折号引出的是你认为最重要的从句——在不用加粗或斜体的情况下——而不仅限于用来定义术语。（圆括号里的从句比逗号后的从句在语气上更加柔和一点。）不要依靠分号来连接两个相关性很弱的概念。这只会导致写作变差。可以偶尔使用缩略形式，如isn’t、don’t、it’s和shouldn’t。不用一味追求书面表达。不要在重要的观点后用感叹号引起读者的注意。你可以用“surprisingly”（出人意料地）或“intriguingly”（有趣地）代替，但也不要用得太多。每篇论文最多用一到两次。

• 注意利用问题或不那么正式的语言缓和句式语调，给读者一种友好的阅读体验。可以尝试用一些口语化表达，但不能使用太过小众的方言。同样，用带人称的语气可以增强读者的代入感。使用没有人称的被动结构并不会让读者认为你很客观：“地球是太阳系的中心”并不比“我们身处太阳系的中心”更客观或实事求是。

• 使用具体的语言和例子。如果你要描述一个抽象球体的颜色，把它叫做红色气球或蓝色台球，会更吸引读者的注意。

• 不要在句子中间插入公式。数学和英文是不同的语言，不要假装它们是通用的。为了把公式和文字区分开来，你可以用换行符、空格、补充章节、直观注释，或是给出从假设到公式再到结果的清晰解释。

• 如果你觉得文章已经完成了，把它大声读给自己听或朋友听。找一位你信得过的编辑，一位会花时间看你文章并提出看法的人。为了让你的编辑朋友轻松一点，你可以给文章添加页码，使用两倍行距。

• 做好以上几点后，就把文章发给你的期刊编辑吧。在审稿人和编辑返回他们的意见之前，不要去想它。当这一刻最终来临时，不妨参考一下吉卜林的建议：“当所有人都怀疑你时，坚信你是对的，但同时合理考虑他们的怀疑。”你可以在有必要的地方进行修改，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修改，礼貌地解释为什么你选择保持原样。

• 不要和你的编辑争论牛津逗号、“significantly”的用法，或是该用“that”还是用“which”。每个期刊都有自己的风格规定。规则不会因你而变。

• 最后，努力写出最好的一版论文：你喜欢的版本。你无法取悦一名匿名读者，但你至少可以取悦你自己。你的论文——你的希望——是为了后来人而写的。在你享受写作过程的时候，回想一下第一次读到让你深受启发的论文时的感受吧。

如果你把自己的文章写得足够生动，便于理解，读者就愿意花时间读下去。不管是青年研究人员还是世界知名小说家，那就是我们最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原文以Novelist Cormac McCarthy’s tips on how to write a great science paper为标题发表在2019年09月26日的《自然》职业专栏上

原文作者：Van Savage & Pamela Ye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