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1日，清华大学正式宣布“清华大学全面建成为世界一流大学”，立刻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质疑。针对专家评议认为清华大学等高校已全面建成为世界一流大学, 教育部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进行回应，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续梅表示，我们国家高等教育的整体实力和世界一流大学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相当多的工作要做，还有很艰巨的任务，对此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

清华大学与世界一流大学的差距究竟在哪里？这个问题需要认真的分析。

大学可被看成是一种功能独特的生产系统（图1），其办学投入是生源和资金，办学条件为师资队伍、教学和科研基础设施及管理等软硬件环境，办学产出为人才和知识。

    图1 大学系统

从办学投入和办学条件这两个环节看，清华大学无疑已达到或超过世界一流大学的标准。人们对“清华大学全面建成为世界一流大学”的质疑主要集中在办学产出环节上，清华大学是否培养出了一流的人才？是否产出了一流的科研成果？

一流人才很容易判断，能够研究出一流科技成果的研究人员当然是一流的人才，因此，判断一个大学在办学产出环节上是否是一流大学，关键要看该大学是否产出了一流的科研成果。

一流科研成果可分为科学发现、科技发明和科学理论三个层次（图2）。

    图2 一流科研成果的三个层次

科学发现是科学研究成果的第一个层次。科学发现是指自然界原本存在的现象和规律，由于实验手段的进步不断被观测和揭示出来。科学发现需要科学家具有足够的耐心，做大量重复的观察和实验，彻底搞清楚现象或规律产生的环境、条件和结果。

科学发现在20世纪以后呈现出两个特点：一是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通过专门设计的实验获得，二是必须要借助于大型复杂的科学仪器。

爱因斯坦1907年提出的广义相对论从理论上证明：光线通过引力场时会发生弯曲。1919年，由爱丁顿率领的观察队发现了光线经过太阳附近时会产生弯曲，其观测值正好与爱因斯坦理论计算的结果完全相符，验证了广义相对论的正确性。

1988年，美国物理学家霍尔丹提出可能存在不需要外磁场的量子反常霍尔效应，但是多年来一直未能找到实现这一特殊量子效应的材料体系和具体物理途径。2006年，斯坦福大学的张首晟教授成功地预言了实现量子反常霍尔效应的拓扑绝缘体，该理论与材料设计的突破在当时引起了国际上的广泛兴趣，许多世界顶级实验室都争相投入到这场竞争中来，试图沿着这个思路寻找量子反常霍尔效应。2012年，清华大学物理系的薛其坤教授与张首晟教授组成的科研团队合作攻关，成功地观测到了“量子反常霍尔效应”，该结果于2013年3月14日在Science上在线发表，在物理学界引起巨大反响，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奖得主杨振宁称赞其为“第一次从中国实验室里发表的诺贝尔奖级的物理学论文”。

科技发明是科学研究成果的第二个层次。今天参予人类学习、工作和生活的计算机、电话、电视及各种工具和设备都是科技发明的产物，重大科技发明能创造出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对人类物质文明的进步有着不可估量的贡献。

科学理论是科学研究成果的第三个层次，也是科学研究的最高成果。如果仅把科学发现的成果罗列起来，只是个别、零散的知识片段，并不能形成描述并揭示研究对象运动规律的知识体系。科学家通过一系列的概念、判断和推理等理性思维过程，将已有的科学发现成果形成系统化的逻辑知识体系，从而构建出可深刻揭示研究对象运动规律及特征的科学理论。例如，牛顿将伽利略、开普勒和哥白尼等人的科学发现成果归纳总结为三个基本假设（牛顿三大定律），然后从这三个基本假设出发，演绎推导出了整个经典力学理论。爱因斯坦也是从相对性原理和真空中光速不变原理这两个基本假设出发，用公理化方法构建出了狭义相对论。

从社会认可程度看，一流科研成果可分为论文数量、写进教科书和获奖数量三个层次（图3）。

    图3 一流科研成果的社会认可程度

论文数量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大学的科研成果水平，是评价科研成果社会认可程度的最低层次。目前我国科技论文发表数量已连续多年稳居世界第二，2019年更以684048篇的论文发表数量位居世界第一。但是，中国科技论文的引用率却在全球100名以外，说明中国科技论文的质量不高、创新能力不强，国内“唯论文”和“SCI至上”的科研成果评价方式，导致科研人员片面追求论文数量，严重扭曲了科学研究的价值导向。

清华大学2018年发表了10341篇SCI论文，在国内大学排名第四，位于中国科学院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和浙江大学之后。如果仅以论文发表数量和论文引用率来评价清华大学的科研成果水平，按清华大学每年上百亿元的科研经费投入，论文性价比肯定不是世界一流。

评价科研成果社会认可程度的第二个层次，就是看有多少项科研成果写进教科书。曾于1934～1935年在清华大学任客座教授的维纳创立了控制论，其思想和方法已经渗透到了很多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的教科书中。另外，维纳根据爱因斯坦布朗运动理论建立的维纳过程，也成为《概率论》和《随机过程》教科书中的一种重要基本随机过程。

随着人类社会从工业社会进入到信息社会，虚拟经济规模已超过实体经济规模，仅全球股票市场每年的交易总额就超过全球GDP。由于金融市场的高度流动性、不稳定性、高风险性和高投机性会给实体经济带来严重的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因此研究金融市场运行规律的数理金融学理论受到人们的高度重视，Markowitz的组合投资理论、Black和Scholes的BS期权定价公式，以及Fama的有效市场理论均分别写进了《数理金融学》教课书，并分别在1990年、1997年和2013年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评价科研成果社会认可程度的第三个层次，就是看有多少项科研成果获得诺贝尔奖。其实这一层次只是锦上添花，没有必要在这里纠结。爱因斯坦被引用次数最多的论文是关于布朗运动理论的研究论文，爱因斯坦对世界最有影响力的科学理论是相对论，这两项成果均未获得诺贝尔奖，但被广泛写进了教科书。

总之，清华大学的办学投入和办学条件肯定是世界一流大学水平，只是办学产出目前位于世界一流大学的底层，或世界二流大学的顶层，因而受到人们的广泛质疑。当年西南联合大学在异常艰苦的办学条件下，培养出了杨振宁、李政道和邓稼先等一大批世界一流科学家，为中国和世界的科学发展和社会进步作出了杰出贡献。因此，衡量一流大学的水平，关键是要看其办学产出，是否培养出了一流的人才，是否产出了一流的科研成果。当清华大学创立的科学理论写进全世界各大学的教科书之时，就标志着清华大学真正建成为世界一流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