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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网可查到《竹枝词的源流》一文,作者彭秀枢、彭南均,刊于《江汉论坛》1982年12期。
过去我不能理解什么叫“竹枝词”。以竹枝词闻名的刘禹锡是唐代人,他的竹枝词似乎不被列入当时流行的体裁——包括律诗、绝句、乐府等——之中,而是一种别样的体裁。刘禹锡最著名的竹枝词作品如下。居然没有题目。难道像后来的词一样的东西吗?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前几年关注重庆梁平的木板水印年画,清末有关于梁平年画的文学作品,比如当地秀才蓝选青的作品(见下),居然也是竹枝词,而且也没有名字。
闲披屏市诸先生,官绿榜黄色色新。
更有驰名京省处,钩金水甲土门神。
这些“竹枝词”的共同特点就是读起来像顺口溜。因为我不懂平仄,说也不知道是否押韵。但是从唐代的刘禹锡,到清末的蓝选青,跨越千年,居然都采用“竹枝词”的形式来作文。那么,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可能,竹枝词大概就像律诗、词一样,是一种特定的文学体裁吧。
高中时候我从一个不知名的材料上看到有“莲花落”,大概是过去乞丐拿着竹棍打节奏而唱和的吉祥话。后来在川剧中看到过。再后来,现在城里居然有老年人锻炼身体时专门执带铁片的竹棍跳舞,嘴里念念有词。开始我以为这大概就是竹枝词。
看了彭秀枢的文章,原来早期的竹枝词可能只是一种民间文学和音乐的形式——在民间,文学与音乐可能是合体的,譬如山歌——是一种领唱和伴唱共同完成的音乐形式。其中的伴唱,类似于川剧中的“吼幺锣”。过去我们村里有老人去世后的念经、法事仪式中也见过类似的情形。一个人念念有词,半说半唱的状态,到了一定的节奏上,其他人跟着唱和;或者几个人围在一起,一个锣鼓队伴奏,一人领唱,到了一定节奏时,其他人跟着唱和。这种祭奠亡灵的仪式,估计再过20年就该绝迹了。因为农村会这些仪式和念唱的“端公”就快死绝了,且没有年轻人继承。
还有一种更常见的形式大概与此有关,也见于纪念亡灵的仪式,就是哭丧。没有音乐伴奏,哭丧的主要是死者的女儿,根据一定的节奏,半说半唱且带着哭腔的方式念,都要一定节奏处,要伴以“哟”、“喂”、“啊”等助词,声音拉得很长。哭丧也有职业的。前几天回老家,爱人一位远房的亲人去世了,半夜哭丧的居然是一位中年大叔,一个人哭,“长声幺幺地”。这里与我老家相差约300里,形式有些不同,腔调却极度相似。
民间文学和音乐的形式,慢慢散失、流变。而祭奠亡灵这种严肃的事情,可能相对更好地保存了以前原有的形式、风格和模式。
彭认为刘禹锡的竹枝词是对唐代巴渝地区(今川、渝、鄂、湘、黔交界的地方)民间文学和音乐形式——主要是山歌——的继承和再创造。
大概是这样的吧!
PS
黄权生有文章《从<竹枝词>看清代"湖广填四川"》,其中搜罗了大量的四川各地的清初的竹枝词。其中有一首叙述成都的人口构成的《锦城竹枝词》,如下:
大姨嫁陕二姨苏,大嫂江西二嫂湖。
戚友初逢问原籍,现无十世老成都。
与律诗相比,竹枝词没有明显的对仗。但是仍努力追求末词的押韵。与一般的顺口溜相比,内容却相对严肃。
所以怀疑,竹枝词之所以以独立的体裁行世而不被纳入律诗,大概是因为他介乎于律诗与顺口溜等通俗文学之间的状态。比顺口溜严肃,却比律诗通俗。
PS 20190717
“竹枝词”似乎与地理毫无关系。但在我看来,因竹枝词而想到的地理景观和文化现象,恰是“家乡”的基本构成。家乡是什么?家乡不仅仅是那贫瘠的紫色土,还有那里的人、那里HF分不清的方言、那里的长声幺幺的念唱。。。
华裔地理学家段义孚讲地理学的时候特别注重文化景观。文化景观是一种感知,这种感知每个人可能都不同;而个体对不同地方的感知也不同。我们对不同地方的不同感知,以及那种比较、基于比较造出来的空间结构和规律(也可能没有规律),就构成了文化地理学吧。
这是我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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