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妈

我的姑妈张茂华是2020年冬天的时候去世的。我一生中见过她三次。第一次见到姑妈大概是81年，那是她第一次来的贵阳，带着只有三四岁的小晖。姑妈长得像爷爷一些，瘦瘦，黑黑的，高高的，有些眼袋，也像爷爷。

当时我们家住的是所谓的“大观园”，名字来自《红楼梦》，很好听，但其实只不过是一大一小两间房子，一个小小的厨房，厕所还是两家人共用的，约五十平的房子。但这是学校当时比较新的宿舍了。姑妈一来，六个人挤在一起。我当时还在读小学四五年级，正闹着要个军用皮带。姑妈去城里，回来就悄悄给我买了一条皮带。这个情节，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鲁迅写的长妈妈悄悄给他买了《山海经》一般。当时我正和同学“练功”，希望手上有老茧，好炼成铁砂掌。我要姑妈给我看她的手掌，全部是厚厚的老茧，我顿时觉得她的生活很辛苦。

姑妈那次在贵阳住了大概有个把月的样子，一天，她一个人去贵阳玩，天黑了都没有回来，当时花溪到城里的交通极为不便，车次少。我们都很担心，小晖见妈妈没有回来，急得在家里直哭。一直到10点多钟，姑妈才回来，风尘仆仆的。原来回来的时候，交通车已经没有了，她是徒步走回来的。周末，姑妈带着小晖和我们一起去学校大礼堂看电影，我还记得那晚放的是《卡桑德拉大桥》。姑妈说，外国片，怎么看，我们说是配音的。小晖当时矮矮的，胖胖的，鼻子上常挂着鼻涕，很逗人，真没想到后来会长那么高。当时正好老爸在搞摄影，有一台海鸥相机，当时就照了不少黑白相片。其中有一张在校门口拍的，我站在老妈身边，昂首挺胸，双手背在后面，腰上的皮带扣很亮，就是姑妈买的那条。我翻找老照片，遗憾的是，姑妈和父亲兄妹两人居然没有一张合影。

第二次见到姑妈好像是91年冬。她身体不好，我还带她去花溪医院，找一个叫夏雨阳的中医看病。夏大夫诊脉，说她有点动脉硬化。那次，姑妈好像想把军哥留在这边读书，没有成，大概因为这个，后来和父亲的关系就不好了，她也再没有来贵阳了。最后一次见到我的姑妈，是近20年后了的2010年8月，我和父亲去新疆大哥那里玩。来到克拉玛依，姑妈当时正在医院里。大哥陪同我和老爸去看她。姑妈躺在床上，头发都白了，脸比以前胖了。父亲说了几句话，给了两千元钱，姑妈默默无语。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看见姑妈。

听老爸说，姑妈小时曾经给别人家养，那家条件挺不错的，可供她上学。但姑妈硬是跑回了家。姑妈一生命途多舛，曾结了两次婚，头婚是个军人，有两个孩子，大女孩叫小红。大哥千辛万苦把带她到伊犁，见到母亲。可是没有多久，小红在伊犁河边洗衣服，失足落谁而死，才八岁。2010年8月和大哥来到伊犁，特地在河边烧纸祭奠她的亡魂。

可是现在，姑妈和父亲都不在了，，只剩下我孤独的继续漂流在森林里。我们早搬离了姑妈来时住的“大观园”，如今它成了“棺材房”。一切都随风而逝了，阿弥陀佛，但愿我的姑妈，往生西方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