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翁张劲松的个人博客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zjs1970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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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叔

已有 4700 次阅读 2021-10-12 21:36 |个人分类:似水年华|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古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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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叔或古叔叔,我们都这样叫他。在我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老想起山风中矗立的经历着风雨的古树。他是我老丈人的老朋友,曾在老丈人家水库上的山村果园里帮过两三年的忙,属于中国社会里的那种最贫穷和最老实的人吧。                      

   元宵节前一天去老丈人家,闲聊时才知道他快要回家了,要坐当晚的货车到开阳。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农村的家在开阳。听说那边的老房子已经很破旧了,所幸尚有几亩田地,勉强可以作为今后生存的维持。古叔为那样要走?因为在花溪这边实在找不到事做了,本来在黄金大道的河畔弄了点打气球的小生意,每天还有点收入,但因为区政府要治理河边的环境,禁止摆了,上面一个规划,下边求生活底层老百姓就得失业。平时我对古叔是尊敬的,但是却不甚太在意他。好像他就是那种让大家都在意不起来的人。但此刻我心里隐隐觉得又些难过,他回去后,会怎样呢?他没有房可种,没有其他收入,依靠那点薄田能了度残年?其实我了解他并不多,也很少深入交谈过。但我觉得如果像古叔这样的人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在这个国家才算是真好了。现在,古叔要走了,我却真有点不安了,是同情他?怜悯他?我都没有资格。但我总感觉有点伤感。晚上,古叔笑眯眯的来请我们过去吃火锅,我们正好都吃过了。我知道古叔是真心想请大家吃饭的。古叔看请不动大家,心里可能有点失望,但依然是一脸憨厚的笑容,只是我觉得他双眼的皱纹更多了,那笑也多少有点苦意了。

    听说古叔快六十了,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应该只有五十多岁吧。他在贵阳已经十几年了,可能各种工作都做过吧?我是结婚以后去老丈人家时才认识他的。我老丈人和岳母都叫他老古,我们叫他古叔。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全名,也许他这样的人知不知道大名也并不重要,就像闰土,只是一种特别的符号。不过这以后,我倒是常看见他,看见他的笑起来的瘪瘪的嘴巴和满是皱纹的眼角。我认识古叔应该至少五年了,古叔给我的印象一直很瘦,脸色微黑,两颊深陷,眼睛似条线,总是有点眯眯眼。总有一张古铜色的笑脸。特别是眼角纹很多,他笑的时候嘴巴会瘪起来,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会像扯得非常细和长,真像刀被刮过的老树皮啊。现在我觉得那是一棵老树的脸,那些皱纹就是那斑驳的沧桑,树皮经历了风雨变得凹凸不平,色彩暗淡,可是依然还在经受人世间的风霜雨打。古叔应该是一个比较乐观的人,见了我们他经常都是笑兮兮的,这笑很真纯,但是否也有点常年在外处事小心谨慎的习惯呢?也许还有点生活的苦累麻木吧。或许,都不是。没有笑,怎么走过这婆娑人生?关于古叔的家庭,我是逐渐从老丈人他们谈话中得到一点信息。他好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吧。他老伴,我们叫老阿姨的,也和他住在一起。古叔老两口后来在我妻姐夫的山村果园里做事,帮忙种花草和守园子。老阿姨和古叔一样,每次见面都露着笑脸,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错,只是听说她和妻姐一家吃饭时,爱用筷子在碗里搅。果园生意平淡,两口子工资不多。但过春节时还不忘了给孩子们压岁钱,大家都有点不忍心收她的钱,但又不好不收。干了两年左右,因为工资的缘故,他们又到别处打工去了。                                                   古叔的子女,我只见过他的大儿子,并且留下了很深的记忆。他大儿子的年龄好像和我差不多,都是70年的,有一次在老丈人家听说他儿子的神经有点问题,正在设法医疗。隔了些时候,有一个周末去老丈人家,正好遇见了他和他的大儿子。这儿子好像穿了件旧的,有点皱巴巴的浅灰色西装外套,一见我就先笑了,发了一根烟给我抽,我和他谈笑了一会。我多注意了一下他。人看上去很和善的,倒不像神经有问题,样子似乎像古叔,我现在的记忆也有点模糊了。仿佛觉得他的脸上皱纹也挺多的,比我显老些。我们的眼睛往往势利,能记住大人物的一颦一笑,就是难记住穷苦人的脸。可没想到,才没过多久,等我再到老丈人家时,却听到了他悲剧的结局,他自杀了。一个人静静地走到水井打水,然后就跳了下去。丢下了老婆和两个小孩永远地走了。我不知道他发病的原因,但好像和他老婆有点关系,那妇人对他不好,不管孩子,经常在外混。这些最终使他走上了绝路。我后悔那天见面应该时应多开导一下他,但当时也不知道这些事啊。后来大家在古叔面前都不提这事,就像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事一样。古叔表面上好像没有多大的悲伤,但我知道他肯定是伤心的。我常见到的依然是古叔那张在风中的笑脸。

    古叔和老伴一直在花溪附近打工,在我老丈人家附近租了个简陋的房子住,我没有去过他的家,我其实心里也没想到过去他那里。只是偶尔到果园玩的时候,走到他住的地方。和他们说说话。关于古叔家的事,就是听说他小儿子在浙江那边打工。今年春节古叔到老丈人家吃饭时,听他说情况也不好。他小儿子挣钱不多,但却喜欢赌博,输了不少,这次只带了两千块钱回家过年,走的时候,古叔还给了他一千块钱做车费。这就是古叔每天在黄金大道的小游戏摊上一点一滴挣下来的。听到这些,我也有些难过,真希望古叔的儿子戒掉这个坏习惯。古叔已经走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有个败家的吗?                        

    古叔每次见到我都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但每次我和他谈话却不多。我确实没有和他好好聊过,也许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吧?无非就是陶渊明的“但道桑麻长”而已。古叔就是那么憨厚老实的样子,说话也挺腼腆的,特别是在老丈人家吃饭更是如此,经常是只喝酒,很少夹菜,老丈人不时说他太“弯酸”。(贵阳土话,不痛快,不直爽)但古叔就是这样。可能“性格即命运”这句话也许是对的,但我又觉得性格又是被社会塑造的。古叔也许内心里挺自卑的吧。这也许是我瞎猜,也许古叔的内心我们永远都不能了解。但我却认为古叔是个好人,当然所谓的好人与老实人是一个意思,而在我们这个社会,做老实人就意味着吃亏,一辈子不发达。中国人都不愿意做这个角色。古叔身上最难得的是他在城市的边缘生活了这么久,却没有变成一个刁滑的小市民,一个痞子,因为我见到的许多在城市打工的农村人早就变成了流氓社会的合格公民了。具有诡诈油滑那一套老练的小市民性格了。但古叔没有变,他还是一个纯粹的农民本色,就像古树的皮换了一年又一年但却没有变色,根依然那么坚实淳朴。但这个社会总在欺负老实人,说得更准确点,是剥削没有钱的穷人。古叔来自农村,他在城市边缘打工流浪了十几年,现在却一无所有,被迫回去了,我们这个社会为什么就容不下这些人呢?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公民”啊,当然,我知道,只要户口制度不废除,城市对农民的种种歧视政策没有根本改变,他们的命运就是注定的。

    今天在老丈人家我专门问了古叔出来多久了,因为我觉得古叔的命运与我们每个普通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在这个社会谋生,为生存努力。但努力能够得到回报吗?也许能,但我觉得也许永远不能。因为这个社会的逻辑并不一定是你努力了,你就一定得到回报。我比古叔其实好不了多少,尽管我比他多点学历和知识,守着一个同样可怜的饭碗。但这不是主要的,我们都生活在这个冷漠的人间,毫无保障。生活资源在别人手里。都在流浪。古树历经生命的风雨,更有闪电雷劈,但没有倒下,当然只是现在没有倒下,我想可能有一天,古树皮会剥干,树汁会被榨干,数叶会枯萎,树根会腐朽,古树会倒下,但不会因为自然的灾害,而因为浊世的黑雨狂风。

    接古叔的大卡车开来了,在夜色里亮起了车灯。我们送古叔出门。我在内心默默祝福古叔的未来如这灯光,是光明的,如快到的春光,温暖而甜蜜。就在那个夜晚,我走上山,看见了一颗古树,茂盛而挺拔,它的青叶永不褪色,这是在梦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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