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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佑我想你 精选

已有 6050 次阅读 2021-9-3 21:29 |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吴家佑我想你

         ——那年的扣子

    吴家佑是我的母亲,到今天,她去世快7年了,可是时间愈久,思念却愈深。记得那一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扯下母亲衣服的扣子,扔进炖着的肉汤里。纽扣的颜色我忘记了,如同岁月的流水将我们纯净的心灵洗涤褪色,生活的痕迹日渐模糊。但在已朦胧的脑海深处,我依然记得她没有打我,而是满足了我的欲望,卖了一个新的文具盒给我,文具盒画的是真假美猴王,这就是我扔纽扣的原因。我那时应该是七岁或八岁,上小学一年级或二年级。时间应该是一九七七或一九七八年吧。如果按照现在的教育专家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扣子事件”大概应该被分析为小学生相互攀比造成的恶劣行为。记得我之所以要母亲给我买那个真假美猴王的文具盒。就是因为看见了一位同学买了这个文具盒,和我看的小人书摸样相似。当时就是觉得好看,回去立即要母亲去买。她没有马上答应。不给,好吧,就显示自己的力量吧。人的贪欲为何如此之大,也许我现在这样说一个小孩有点小题大作,毕竟我那时还小,年少不懂事是可以原谅的,这样的坏事,也许别的孩子也会做吧。我真的不必这样忏悔。可是在以后我人生岁月的三十多年来,我却不时想起这件永远难忘的事。

     “扣子事件”之后,母亲没有像通常的父母那样,给我一顿好打。反而满足了我的要求。母亲是非常善良和仁爱的,从小到大对我始终是一颗宽容的心,少有严厉的教训。尽管这以后我还不时犯下“罪行”,诸如翻他们的衣服,撬开抽屉,拿点零钱什么的,十七岁时还把家里的国库券拿出去买了。但父母亲依然原谅了我,他们总是那么耐心地教育我,包容我。我一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今天还没有堕落,成为物质社会中欲望的俘虏。都是因为父母的宽容和他们的仁爱之心。“扣子”成了我的自赎的象征,我的反思,是我对人性了解的开始。在物质贫困的时代,对于一点新鲜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欲望是必然的。从小学到中学,我没有接受到如何做人的教育,有的,只是是考试和分数的世界,在加上点空洞的做好事之类的说教。年少轻狂只是滋长欲望的青春,但我庆幸我还没有把纯真和善良的品质丢失,没有像丢那几颗纽扣一样,将自己卷进灰色的人生旋涡之中。如果说,今天的我身上还具有人性基本的美德,母亲菩萨似的宽容是我生命中不灭的星光。母亲终日奔波为一家的生计,却牺牲了自己的发展。母亲是大学中文系毕业,本来很有文学才能,大学时候还写过诗。母亲也有音乐才华,唱歌很准。我的一个同事还曾提到这事。但最终,在这个酱缸社会里,也只能沉沦于为了挣一点口粮的挣扎中。他们虽都在国家单位工作,每月的一点钱,除了养活我和弟弟,还要赡养老人。善良胆小的性格注定使他容易成为自己他人欺侮的对象。她一直默默忍受了生活的一切,她没有很多的抱怨,也很少向我们谈这些事。和父亲结婚后,因为函授学院的解散,他们到了贵州大学的所在地,贵阳的郊区美丽的花溪工作。虽然母亲后来一直希望回到城里去。母亲在校图书馆工作,她非常疼爱我和弟弟,为了火炉不熄中午能烧饭,上班中间,她有时会跑回家来捅好火,然后,再匆匆赶回去继续上班。她在图书馆工作,是单位体制中控制人比较严的地方,当然领导总是除外的。所以她也常被人抓住这些事作为她工作不好的把柄。但她就这样一直默然忍受了生活的横流,她没有时间写论文,也就评不了高级职称,直到退休的那一天。家庭,社会的冷酷她都挺了过去,母亲个子较矮,而她的善良就更使她注定在这个冷漠社会经历更多人性的丑恶。但我依然觉得母亲是坚强的,时间与生命的狂沙没有抹去一棵纯朴的心。

    七岁以前的记忆是一般是比较模糊的,我生活的历史概念是从一九七七年开始的,因为那一年我注意到了日历的数字,我觉得人生中有些记忆是无法忘记的。但在纽扣事件之前,却有一件事我是至今也没有忘怀。那时我大概四五岁左右吧,一天,母亲到幼儿园接我回家,因刚下过雨,路面坑坑洼洼的,尽是稀泥和水。母亲怕我把脚弄脏,就背起我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这时一辆大卡车碾着泥水飞驰而过,泥水贱起,母亲和我都享受了泥水的盛宴。她为了我少被粘上脏水,就站身用自己微小的身抵挡了很多泥浆,而她自然少不了承受泥水飞溅了。她的一只鞋还陷进了一个泥坑里。第二天,父亲用锄头才把鞋挖了出来。不过,在我的记忆深处,甚至可以说在我的灵魂的暗夜,这是我能够看到的最初一幅“礼仪之邦”的人世的图象。那时,在母亲的背上,我感觉到的不仅是飞跳的泥巴点点,我还看见了另一种泥水,那是车上早已经嘻嘻哈哈笑得人仰马翻的男男女女。这种泥水今天有增无减。我不知道当时意识到了点什么没有,可能没有,但确有点微弱的愤恨,至少,我第一次体会倒了这个人间的冷漠吧。这点记忆之所以到今天还铭刻在心灵深处,我想就从那时起我体会到了一点这人生的一些真相吧。生活并不是教科书里说的,我们希望的那样和谐、温馨,而是非常残酷。可是纽扣这件事却是自己在做恶了。我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东西,反而觉得母亲那么容易对付。时光荏苒,我自己也已经成了家,也有了孩子,但我依然记得这纽扣的事,因为我想忏悔,在忏悔中自省,我可以原谅小孩做错的事,但我必须铲除灵魂的卑劣,以避免我成为车上的那些同类。

    母亲退休后,身体还算好,白内障做了手术,可以看电视。2011年9月轻微中风,幸好没有留下后遗症。就是耳朵有点背。这样也好,耳背的老人通常能高寿,也许因为可以少听点尘世混乱的嘈杂吧。她肯定早就把我丟纽扣的事忘记了,善良的人根本不会记忆人生中的恶,何况是他的儿子做的错事。也许她也不可能记得当年背着我跋涉在泥泞的路上,被卡车带起泥水粘满全身,脚陷入路坑里的一幕吧?但我永远记得这些,不要忘记生活的黑点,否则你就不知道明月后面还有暗面。记得是为了在这世间永存生命的希望,使心灵纯真。等待着这可怜的人间变得可爱。喧哗搔动的红尘被洗干净一点,世界的阳光更亮一点,人的生活状况更好一点。

    吴家佑,我想你,而那一年的扣子,它的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生命时光的烙印中,已经融化在翻滚的肉汤里,只在梦里的深处残留着枯涩的滋味。但我清楚生命的纽扣还在漫长的人生旅程中煎熬。随着年龄的增长,伤感、忧虑、悔恨、迷惘和向往都变成了太阳的七彩不断地染着那些已经褪色的纽扣,随着流水的波纹在脑海中晃动、眩晕……。可我是真的在流水的梦中拾起了那年的扣子了吗?也许,可我清楚我还在串联着人生的扣子,就如煮在锅里的那几枚纽扣,在翻滚的热水中浮沉,如同生活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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