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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中的嵘哥
嵘哥总是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重要关节点和难忘的时刻,因为他是我的嵘哥,我心灵的知己。今生有幸与嵘哥相识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
一
那时我还在附中读书,有一段时间学校里的男生相互之间如果谁不服气谁,流行下课后进行“决斗”,蛮有欧洲的风范。“决斗”的场所一般选择在隐蔽的山下或操场这类地方。有一天下午放学后,两位同学又要决斗了。就到大操场背后的山下草地,打了个昏天黑地。我是去看热闹的,就在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嵘哥。当时他穿了一身蓝白相间运动服,很英俊的,相貌堂堂的国字脸,说话声音清晰而有力。他身边跟着我们班上的一位高个的女生,算是他的女朋友吧。那天他的角色大概是担任“裁判”。主持两位同学的决斗。当时决斗都是拼拳脚,记不清当天谁赢了,但是我却记住了嵘哥。
86年,我又见到了嵘哥,刚刚高中毕业,他妈妈退休了,他就要顶替上班了,到兰台工作。我那天是在学校大礼堂外面的小广场上见到他。我当时挺羡慕他的,因为可以马上领工资了。那时的我,还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明天在那里。89年我考入电大读书,当时嵘哥也在那里读书,比我早一年入学。当时见面都打招呼,但交往不算多。当时学校子弟读电大的不少,有些在学校惹出事来,打架出头这类事都是嵘哥相助。而嵘哥为人仗义豪侠,校内外名声挺大的。我那时感觉嵘哥挺侠义心肠的的,人缘也广,很想结交。嵘哥在电大的考试成绩挺不错的。
也许是缘分,电大毕业后,我也去了兰台,和嵘哥成为同事。不过,因为部门不一样,交往也不太多。嵘哥曾经停薪留职出去了一二年,后来又回来。大概是父母担心失去这份稳定的工作吧。其实嵘哥不太喜欢兰台里那种刻板和拘束,他是一个有傲骨的性情中人。嵘哥家是北京来的,亲戚主要都在帝都,父母亲虽在贵州几十年,但都是一口的京腔。自古幽燕之地多豪侠,嵘哥也挺血性的。一次他带着几位朋友回家乡,一起到动物园玩,一位天津人背着小孩,鞋子把嵘哥朋友的衣服弄脏了。但那人不但不道歉反而却挺凶的威胁人。嵘哥毫不惧怕,立即脱掉手表,说道:“帮我拿起,要打架就来。”那厮马上就焉了。那次去帝都,只有嵘哥有工资,吃饭住宿都是他包的。这就是嵘哥的狭气。
我和嵘哥真正成为挚友,是在工作五六年后。我对嵘哥的感觉也有了重大的变化。是一次上班,听到他大谈80年代中国的摇滚音乐,什么崔健啊、张楚啊、窦唯啊这些。我对他不禁顿生敬意。因为在兰台能够对摇滚感兴趣的真不多。兰台的大妈本来就多,聊天都是婆婆妈妈的琐碎之事。少数的男人又多是嗜好打麻将,玩乐,读书的几乎没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守着很多书却不读的。喜欢摇滚的更少。我那时有个预感我和嵘哥能成为好朋友的。99年我准备考研,遂被“发配”到书库整理旧书。当时正好和嵘哥在一起。我们一起在书库的暗室里共同战斗了。当时被“发配”到书库的,还有两位女生,都是考研的。于是乎,我们几位被“充军”的人就在书库里苦中作乐了。每天嵘哥帮我们领来口罩和工作服,又给我们分派好任务,大家就有条不紊地慢慢做,根据兰台图书分类大小次序进行排列整理。搞累了,我们就休息。这个时候快乐的时光就到了,听嵘哥说他的往事。嵘哥的叙述口才很好,谈起自己经历,娓娓道来,生动细致。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嵘哥当时已经三十多了,但还没有结婚,其实他早在十来年前就准备结婚的,但命运多舛,没有成功。那时他认识了化学系的一位女生,两人如胶似漆,因为有了大学生的女朋友,嵘哥也想提高一下自己。又因为翻译《教父》的周汉林教授的热情鼓励,他就去考了成高,读了电大。后来女朋友怀孕了,再后来,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两人没有能结婚,各奔东西。嵘哥说,当时家具都打好了,可惜了。他在书库里开玩笑似地说,要是那个小孩在,现在都十几岁了,我们都笑了。但又感觉嵘哥的口吻中总有点人生的沧桑和苦涩的滋味。这之后十几年,嵘哥都没有谈恋爱,他是一个用情很深的人。
嵘哥的女人缘其实还是不错的,后来兰台一位年轻女士主动看上他,托人给他说。但嵘哥考虑到她去世的男朋友是他曾认识的,就没有答应。这位年女士形象和人品其实都挺不错的,我在内心有点替嵘哥惋惜。后来她结婚了,我经常看见她买菜做饭,成了典型的贤妻良母。在兰台阴暗的藏库长时间工作,没有阳光,于是我和嵘哥休息时,就在后门阳台晒太阳。每天工作告一段落,我们就拿椅子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西下,寒鸦万点。当时兰台后面是一片农田。远处是青山,每到黄昏,炊烟升起,时有狗吠鸡鸣之声,我总是想起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些诗句。感觉这次“发配”真是苦中有乐,而且与能有机会与嵘哥订交,真是非常值得。每周五,我们几个在书库的“贼配军”就到小店里吃点火锅,以遣有涯之生。
二
一晃就到了2000年初,因为英语的失败,我考研又一次铩羽而归。这次真不值,考试的那天,我穿少了点,冻得恼火(贵阳话意思是厉害),影响了考试。因为考研的失败,我还是在书库的发配中。另一位女同事上了,我们都为他高兴。大家闲聊的时候,一位兰台的“老战友”看我有点心灰意冷,年岁也近三十了。就想给我介绍女朋友,缓解枯燥的书库生活。我就答应了,毕竟暗无天日的日子需要一些东西打发。“老战友”和我在期刊室一起工作了好几年,又是中学同学。见面的地点,就在老战友的宿舍里。那时正值清明期间,刘哥去帮朋友上坟,不小心,跌倒山下,眼下伤了,眼睛周围黑黑的,有点破相。但为了我,嵘哥义无反顾,戴了墨镜来陪我相亲。“老战友”的意思是顺便也给嵘哥介绍一下,结果来了三位女老师。在“老战友家”吃火锅,气氛很好。后来我就和其中一位交往了,她后来成了我的老婆。当然,这中间一波三折,有一段时间,我和他来往有点疏远,愚人节那天,“老战友”打电话来把我“弄”上了她家,这些事,想起来还是挺感谢这位“老战友”的。只是人生难测,后来我的媒人“老战友”居然也离婚了。
2001年我的“发配生涯”结束了,回到兰台阅览室,我又开始了考研的准备。嵘哥在这一年也相亲了,很快金秋9月刘哥结婚了。接亲那天,我去帮忙抬轿子,很为嵘哥高兴。嵘哥婚礼的餐馆菜做得不错,翌年夏天也在那家花春酒店举行了婚礼,我和内子的婚纱照也是在嵘哥照的那家照的。2002年我终于考上了研究生。那年的夏天六月,我也准备结婚了。结婚前一天,嵘哥来了,只有他陪了我一个晚上。第二天又不辞辛苦陪同我去接亲。他是统帅,负责照相,招呼人等都是他在做。婚礼晚宴结束后,嵘哥夫妇一起到我们的新家,其他客人走后,我们两家漫谈了好久,直到夜深。我想送嵘哥一条烟,他也没有要。2002年8月老婆去九寨沟玩,我就和嵘哥、冯兄和老贺一道畅游青岩古镇。那天是平常天,古镇人少,很安静。我们在古镇中找了一家小店,坐下来,喝点茶,抽颗烟,看看天,照照相,吃猪脚,品豆腐和鸡辣椒。从中午到晚上徘徊一天,真抵浮生一年。这年的8月底还是我们花溪四杰,一起到我老丈人水库上的别业中玩。照相,看水,赏山,扳包谷,吃包谷。那一年,我和嵘哥都很愉快。9月我脱产读研去了。读书期间,我和嵘哥从未间断过联系。2003年夏,我和嵘哥还有冯兄、老贺、我那位兰台的“老战友”夫妇等几位朋友,共七人,一起到李村半边山玩。看石板房,泛舟半边山下,看碧水晴天,吃农家辣子鸡饭。我给这次游玩取名叫“七剑夏花溪”。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一天,蓝蓝的天,微风拂船,我那年又有了女儿,心情舒畅,不禁想起“让我们荡起双桨”那首歌。
2004年我老弟在贵阳想买房子,看中了一个楼盘,决断不下,我又想起了刘哥,他就陪着我们一家,一起选了一套房。这一年挚友老贺的母亲去世,我和嵘哥去守灵却发生了点趣事。嵘哥没有去过老贺家,我们当时也都没有手机,就约定在徐家冲口那里会合。但却在路上相互错过好多次,往往是我走到这边,他又到那边,后来刘哥说,我们必须一个人不动,才能会面。最后终于见到了,足足耽搁了半小时的时间。我研究生毕业,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又回到兰台工作,“水来土掩”提前下课了,一幅如丧考妣的样子。嵘哥尝有一诗偈讥世上的贪官污吏:“六九人生卧花丛,以官为生真是虫。”2006年我写了一篇图书馆学方面的论文,得了当年图书馆学会的一等奖,可以去昆明参加年会。但我一直后悔这篇文章没有署上嵘哥的名字。我为嵘哥写了另一篇文章,虽然没有得奖,但也得到了邀请。于是我邀请冯兄和我们一道去昆明,因为他父亲在那边工作。这年的夏天,我们三人从贵阳一齐出发,坐上火车,一直往南。云南真美,蓝蓝的天,悠闲的生活。我后来看李雪健的《云的南方》,深深体会到故事主人公为什么那么爱恋云南了。在昆明的几天,我和嵘哥、冯兄在一起,开会,照相,游圆通寺、登西山,堪龙门、坐索道,赏石林,很是开心。只是可惜,我们没有去丽江。2007年我决定考博,同时也调了工作。读博后,我有空闲的时候还是常找嵘哥。每次从成都回来,我一般都要买点骄子烟和竹叶青茶送他。08年我尝赋七律小诗纪念我和刘哥的友情。
兰台露电抚生涯,管鲍知心患难嘉。
配刺尘书幽暗地,隔绝世嚣旧窗茶。
田园暧暧归飞鸟,岁月依依梦晚霞。
共忆昨天留挚诚,春溪夜静绕琵琶。
三
嵘哥的一位朋友评价他纯洁如晶莹的珍珠,是很恰当的。不过,我认为嵘哥最让我感动的是他有一颗侠义之心和正义感。记得《菜根谭》有言“交友当有三分侠义”,嵘哥做到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中国这个畸形病态的社会中,他这样的人自然也不讨领导的喜欢。他对领导又从不讨好,还常常讥讽他们,显得傲骨嶙峋。开会他是经常不去的,又常和领导顶嘴,颇有李太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豪气。因此在兰台,嵘哥也挺被边缘的。不过这样也好,落得个清静。他其实挺喜欢知识学问的,但因为天生眼睛高度弱视,看文字有困难,因此在这方面他没有再多发展。和嵘哥交往后,他称我为“他心灵上的朋友”。我很感动,但嵘哥何尝不是我心灵上的朋友呢?其实我为他做的事情也并不多,嵘哥在外面有麻烦的时候,我都没有能帮上什么忙。一次刘哥喝酒,去一小区上厕所,被保安刁难,遂发生冲突,保安伤了,嵘哥后来还赔了钱。这些事他都很少麻烦我,但却一直对我另眼相看。嵘哥后来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每次我去,都坐在他那间小书房里,嵘哥坐对面,炉子上烧一小壶水。他为我小杯倒茶,慢慢品着,慢慢谈着,我望着他,不时会想起在好多年前在兰台看夕阳的慢慢时光。嵘哥现在秃顶了,经常带着帽子,但心却依旧年轻。
嵘哥是一个大孝子,他对父母亲非常关心照顾,经常为他们买菜,陪二老到医院检查。2013年3月8日刘哥为父亲八十做寿,那天他非常高兴。07年初,嵘哥突然离婚。离婚的原因大概和他一直不想要孩子有关。与老丈人家相处不是太和谐也是一个原因。离婚前一两年,嵘哥其实已经准备为了维持婚姻要孩子了,但还是没有守住家。离婚后刘哥在家的时间较少,他有很多的朋友,人缘非常好。不过,嵘哥常对我说,我真正的心灵的朋友还是你。甲午秋九月,我母亲病危后,我请嵘哥帮忙去买墓地,嵘哥一直竭尽所能。他对我说:“阿姨一旦出事,只管告诉我,无论什么时间,他都会过来。”母亲走了,我第一个打电话告诉他。他立马赶到医院,守灵,招呼客人,安葬母亲,都是嵘哥帮的忙。只是去火化室的时候,他说:“我不能去那里,不想见到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嵘哥就是这样多情重情之人。
我生命中的嵘哥,能够结识你,是我三生有幸,我们是心灵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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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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