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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一部研究红楼人物的力作——读张劲松《红楼金刚》

已有 2679 次阅读 2019-2-17 21:20 |个人分类:溪弹红楼|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力作, 红楼金刚, 贵州大学, 教授, 张军 |文章来源:转载

一部研究红楼人物的力作

     ——读张劲松《红楼金刚:贾琏之符号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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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  张军

在贵州省《红楼梦》研究学会2018年学术年会上,我喜获劲松兄大著《红楼金刚:贾琏之符号危机》(贵州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拜读之余,略陈管见于著者和各位方家,不当之处,敬请海涵。

人物研究一直是《红楼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诸多研究大多侧重其中的女性人物,男性人物除男主角贾宝玉外,其他人物相对显得较为薄弱。如王昆仑(太愚)1940年代发表在《现代妇女》的系列论文,于1948年以《红楼梦人物论》作为书名结集出版,该书共计19篇文章,除去贾宝玉的2篇,另有两篇对贾府的老爷少爷们、奴仆们总体论述外,其他15篇全是论述的女性人物。贵州省红学会编一九八五年全国红楼梦学术讨论会论文选《红楼梦人物论》(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共选25篇论文,5篇带有总论性质的论文除外,还有20篇红楼人物论文,其中贾宝玉2篇,焦大1篇,其余17篇全都论述的是红楼女性人物。任明华编著《红楼男性》(中华书局2006年版)可以了解红楼男性人物研究的大体情况。以上所举,虽显片面,但亦可见红楼男性人物研究状况之一斑。除去贾宝玉等仅有的几个男性正面形象,其他大多数红楼男性都被视为反面形象,而缺乏系统深入的研究。

就以贾琏、王熙凤夫妇而言,上文提及的王昆仑写有《王熙凤论》,论文选中与王熙凤相关的有2篇,更为重要的是著名美学家王朝闻多达50万言的《论凤姐》(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对王熙凤的细致解读,但其“另一半”贾琏的专门研究却处于阙失状态,一直等到38年后张劲松先生的《红楼金刚:贾琏之符号危机》出版,这种状况才得以弥补。仅从这一点,我们即可看出该书选题的学术价值及其在红楼人物研究史上的重要意义。正如作者所言:“有感于贾琏一系长期为人所轻视,研究皆不够深入,特别是少有探索贾琏家庭和生活的相关论著,故本书以贾琏为叙述的符号主体和论述的核心与主题,在展示贾琏生活空间的同时,辐射性地旁及小说中的其他次要角色乃至边缘人物。”(第2页)这是对该书价值的总体肯定,以下再对该书的具体特色进行简要分析。

一、学术探讨与性情流露的有机融合。

张劲松开篇即说:“本书虽是学术性的探讨,然亦是作者的性情之作。”这既是作者的追求,也是该书的亮点。作者在条分缕析的同时,我们可以随时感受到作者内心的情感律动,从而极大地增加了该书的可读性。

例如对探春之“刺”的论述,“敏探春”何以带刺,就在于她的庶出身份,作者以此为出发点,抽丝剥茧,对探春表现出来的敏感、自卑、自尊、冷漠、薄情等各种情绪进行了合理的分析,充分揭示了嫡庶之分对母女之情的无情挤压与割裂。又如对平儿的论述,作者以“上等女孩儿”切入,分析其贤良与福报,作为贾琏身边的女人,平儿对贾琏有着深情和爱意,在没有凤姐的日子里,平儿的心计发生作用,最后被扶正,“她才是帝制高墙缝隙中透出的希望之光”。(第286页)再如对贾环的论述,张劲松从贾环所作灯谜入手,分析其仇怨、恋爱及其自我的文化性质与恋爱心态,作者指出:“贾环因生活和交往空间被层层挤压有如‘枕头’,其内在的反抗和悖逆则表明他在向‘兽头’转化。”(第212页)以上所论均能别出新意,自成一家之言,论述之中又随处可见作者的真性情。

总之,这是一部学术性与思想性、趣味性结合得很好的论著。

二、符号自我的精心选择与精到阐释。

在序曲和尾声首尾呼应的宏大叙事框架之中,张劲松更注重的是对《红楼梦》各色人物符号自我的精准把握与深入解读。他能穿透笼罩在文本之上的重重迷雾,直击红楼人物内心最隐秘幽深之处,并将其清晰地展示在读者面前。

张劲松对贾琏的性情与符号自我进行了细致深入的分析,他以“脸软心慈”作为贾琏的符号自我和性情特质,并拈出清人王墀的“柔邪”二字与之匹配,“‘柔’是温厚,‘邪’乃谓其善机变和浪荡子的本色。”(第234页)贾琏的“脸软心慈”正好与凤姐的“脸酸心硬”(第十四回来升语)形成对照,作者以文本为依据,对所作论断进行一步步的生发和充实。如对贾琏“温厚”的阐释,作者紧扣关键字词,层层论证,有理有据。“所谓‘温’者,即他做事不过分。”“所谓‘厚’者,他为人处世比较宽厚,对人多留有余地。”(第235页)“贾琏之‘温厚’的性情还表现为做人较宽容厚道,他的宽容与凤姐之苛刻狭隘正好相反。”(第236页)对贾琏的行事,主要从其识人较准、办事有条有理、对待贾府族人后辈都比较宽容三个方面进行具体的分析;对贾琏的交游,则主要在与贾宝玉的比较之中揭示出来。至于贾琏身边的女人,作者都能抓住各自的符号自我,进行比较精细的解读。

其他如对“木头似的”老实人王夫人、迎春之“木”、探春之“刺”、惜春之“冷”、湘云之俗、尤氏之“忍”、“没足厌的小蹄子”凤姐、“爆炭”晴雯的论证,均能结合其符号自我,揭示其中所蕴含的人性本质与文化内涵。

第三,对贵州省红学研究成果的重视也是该书的特点之一。如对曲沐《红楼梦会真录》、丁武光《百态人间红楼梦》、祝秉权《百味红楼:<红楼梦>分回品赏》以及梅桐生《探春自卑心理分析》等的参考与借鉴,可见作者“以示我黔中学术之传承与流脉”的用心。(第3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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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该书也有一些可以商榷或完善的地方,今罗列如下,以供参考。

该书的书名来自涂瀛《红楼梦论赞·贾琏赞》,张劲松在引用原文后分析道:“此段论赞评价贾琏较为客观。”“冷子兴说他‘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配之凤姐,亦是佳偶。”此处“佳偶”之说,与涂瀛“以配凤姐,且在所辱,况平儿哉”的评论相互抵牾,也与冷子兴所言“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不甚吻合,似可再斟酌。(第4页)王朝闻《论凤姐》第十二章《吃着碗里看着锅——凤姐与贾琏的勾结与争夺》专门论述两人的关系,他指出:“冷子兴说贾琏娶了凤姐做老婆,使‘琏爷倒退了一之地’。这句话强调了两人之间的矛盾,说明凤姐拥有压倒贾琏的优越条件。作者把凤姐写成一个瞧不起贾琏的‘英雄’,却不因此把贾琏写成一个不堪一击的熊包。”凤姐与贾琏关系的“复杂性”也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199216页)

作者借陈其泰的“独见”重点分析了“湘云之俗”,其说有一定的道理,但也有不周之处,就是对湘云的所谓“俗陋和愚妒”过于强化而以至于有失偏颇。陈维昭认为:“史湘云的‘豪’主要是性格上的特点,而她的‘俗’则是思想上的特点。”(《红楼梦精读》,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97页)如果从这两个层面对湘云看似矛盾的特点进行分析,可能会更清晰一些,也就不会得出与其[乐中悲]曲“阔大”完全相反的结论。(第8692页)

该书第六章第二节专论“彩环之恋”,其中颇多新见,作者力证“贾环亦是才华出众的翩翩公子”(第318页),但证据似还不够充分。至于“二彩”姑娘,刘世德指出:“彩云爱上了贾环,彩霞也爱上了贾环。——这是发生在彩云、彩霞身上的第三个奇怪的现象。……从彩云的风月故事到彩霞的风月故事,曹雪芹的构思经历了三个过程。……曹雪芹最后属意于彩霞,定位于彩霞。”(《<红楼梦>版本探微》,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747595100页)张劲松认为:“贾环的恋爱心态是不正常的、扭曲的,但这种扭曲亦是被其生活的环境所造就。”(第325页)此处对其原因的分析是准确的,刘再复也曾指出:“贾环虽然拙劣,让人讨厌,但也有可同情的一面,这就是环境对他的抛弃与冷落。……如果说,贾宝玉是性格的自然发展,那么,贾环则是性格的变形发展。”(《红楼哲学笔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120页)

张劲松借鉴王国维《红楼梦评论》中的观点,认为:“厌世解脱乃《红楼梦》的宗旨和精神内核。”(第340页)王国维《红楼梦评论》的立论“全在叔氏之立脚地”(《<静庵文集>自序》),该文对《红楼梦》的美学价值、伦理学价值进行了精彩阐释,其价值与影响不可估量,其不足与缺憾钱锺书、叶嘉莹等学者也提出过批评。此处作者取王国维“厌世解脱”之说为《“废园”之留恋——“散场”的符号结局》一节的论述提供佐证,这是恰当的,但进一步将其升华为《红楼梦》的“宗旨和精神内核”,则稍显片面。正如叶嘉莹在评价包括王国维的在内的观点时所说:“每一种论点可以说都有部分的正确性,只可惜这些论点却都不是《红楼梦》作者所要表现的真正主旨。”(《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70页)王攸欣认为:“解脱确实是《红楼梦》的主题。但细读《红楼梦》,就会深切地感到这只是主题之一,而且并不是最重要的一个,《红楼梦》的主要意旨在于怀念……所以王国维把解脱几乎当成了《红楼梦》的惟一主旨,是他过于沉溺于自身痛苦中产生的偏颇之见。”(《选择·接受与疏离:王国维接受叔本华、朱光潜接受克罗齐美学比较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7374页)刘再复指出:“从精神内涵说,《红楼梦》具有‘欲’、‘情’、‘灵’、‘空’四个维度。……王国维发现《红楼梦》的宇宙境界,可惜他的《红楼梦评论》未充分开掘此一境界的内涵,也未充分开掘‘灵’与‘空’的内涵,反而把注意力放到较低层面的‘欲’。这不能不说是王国维‘评红’的缺陷。”“《红楼梦》哲学是一个弃世、厌世、避世、遁世、观世、省世、恋世等各种哲学观的大张力场。”(《红楼梦悟》(增订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37260页)我们在提炼《红楼梦》主旨的时候,应该从文本出发,尽量进行全面客观的概括,但由于文本本身的丰富性、复杂性,要做到这一点是十分困难的,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其中一个或多个侧面。

第七章《完璧之<红楼梦>》所论也是大题目,但似与全书主题关联不大,其下无节也与其他章节安排不相匹配,建议另作处理。

个别地方的叙述不太圆融,如关于凤姐的几段论述,“凤姐对钱财贪婪无度,钱就是她的生命价值符号,她恨不得把钱堆成山。”“其对钱有一种极其贪婪的偏执和欲望,这是除了对权势的强烈欲望之外,凤姐一生最大的生命符号。”“而凤姐人生的最大追求只是聚敛个人财富,她只有曹操之奸而无其雄,只是在贪钱方面‘机关算尽’罢了。”(第188189191页)这些叙述如果去掉与“权势”相关的表述,就会更加周密,也无损于对相关论点的支撑力度。

有的细节也可完善,如“没足厌的小蹄子”应出自《红楼梦》第四十三回(第173页),“哈思宝”应为“哈斯宝”(第294372页),《红楼梦》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本可采用2008年第3版(第372页),《性经验史》译者应为“佘碧平”,《打开边界的符号学:穿越符号开放网络的解释路径》作者应为“苏珊·彼得里利、奥古斯托·蓬齐奥”,译者之一应为“余红兵”(第378页),黔省红学老前辈应为“林钟美先生、马凤程先生”(第382页)。

此处所论些许不足,纯属吹毛求疵,况且并不一定恰当,敬请作者鉴察与见谅!即使有这些所谓的不足,也瑕不掩瑜,同时也无损于该书的学术品质以及本人对该书的十二分喜爱。劲松兄一直痴迷于红学,我热切地期盼着他的研红新著早日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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