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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籍还有一首诗,题为《节妇吟》,其中名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很多人可能都听说过。这首诗从题目和字面上看来,写的是闺情,但实际上,这首诗是张籍用来委婉回绝一位节度使的招揽的,完整题目是:《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
李师道当时是平卢淄青(在今山东)节度使,又冠以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的头衔,权势炙手可热。
平卢淄青这个藩镇,存在时间很长,于唐代宗宝庆元年(762年)设立,起初统有青、淄、齐、沂、密、海六州,后陆续占有登、莱、曹、濮、徐、兖、郓等州,直至唐昭宗天复三年(903年)才废止,其中还有两段长时期的事实割据,即宝庆元年(762年)—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年)和唐僖宗中和二年(882年)—天复三年(903年)。
唐宪宗元和元年(806年)李师道在兄长李师古(前任平卢淄青节度使)死后,自领平卢淄青节度使,元和十年(815年),随同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要求停止讨伐在淮西叛乱的彰义军节度使吴元济,遭到朝廷拒绝。于是,遣人焚烧河阴仓,杀伤十余人,烧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把江淮一带集中的租赋都烧毁了。接着,派刺客到长安刺杀了力主用兵淮西的宰相武元衡,刺伤支持平叛的御史中丞裴度。还派人潜入东都,打算在洛阳焚烧宫阙,杀掠市民,后因事情泄露,未能得逞。
面对李师道的恐怖手段,有些朝臣动摇了,但是唐宪宗坚持用兵,伤愈后的裴度自请出征,与随邓节度使李愬等进攻吴元济,元和十二年(817年),李愬军率先攻破蔡州,大败淮西军。多版语文教材都选过《李愬雪夜入蔡州》这一篇课文,写的就是这一次平叛的战事。
吴元济败死后,李师道恐惧,将长子送入长安为人质,想要献地归顺朝廷,随后又反悔,举兵叛乱。元和十三年(818年),唐宪宗诏令宣武、魏博、义成、武宁、横海诸藩镇镇前往讨伐。大兵压境,李师道被部下杀死,淄青齐莱诸地重新归入中央政府治下。
李师道招揽张籍,具体是在哪一年,今人不得而知。
也有资料说,李师道招揽张籍的时候,张籍正在另一藩镇任幕僚。
但是即使是在元和十年之前,平卢淄青这个藩镇,也是处于事实上的割据状态,张籍的政治立场是坚定维护中央政府的,他势必要拒绝李师道。
然而,了解李师道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才会知道,在安史之乱后、藩镇实力强大的唐代,一介文士要对一位节度使说“不”,而且是对李师道这样一个专横暴戾的节度使说“不”,需要勇气,也需要技巧。
我们来看看张籍说“不”的技巧。
李师道赏识张藉,重金礼聘,“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张籍首先要以礼相待、感谢这一番赏识:“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然后再说,自己已经有了位高权重的恩主,“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这是用已嫁之妇来自比。这里的“良人”,可以指代张籍任职的藩镇,也可以指代中央政府。明光,应是指明光宫,王维有诗:“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少年行》)张籍说,自己的“良人”,家世富贵,高楼连苑,能够手执长戟,侍卫于明光宫中——汉光武帝刘秀年轻时很向往负责皇帝安全的近臣执金吾,曾经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张籍诗中这位守卫于明光宫里的执戟良人,颇有执金吾的风范。
“知君用心如日月”,以光明正大之意来揣度对方颇有挖墙脚嫌疑的举动,这个台阶铺得很有意思,很多时候,以君子之心度对方之意,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妙处。
之后话锋一转,向对方说道:我很感激你,但是我“事夫誓拟同生死”——立志要做一名节妇。世人对于忠臣义士节妇孝女,总是多几分敬意的。
结尾一句,更是深谙“好人卡”的正确发放办法:“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相逢恨晚,我只能还君明珠、垂泪而去。
据说李师道读了这首诗后,很遗憾地放弃了对张籍的招揽,没有对他进行打击报复。
想想武元衡与裴度的遭遇,张籍的拒绝,的确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将张籍与朱庆馀的这几首诗放到一起看,风格的一致,是很显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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