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美人们

月下佼人：婀娜明媚之美

扶  兰

国风·陈风·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古人说，观美人宜在“三下”，即：灯下、月下、花下。

这首诗中的“佼人”，大约就是最早的月下美人吧。

在月色之中，诗人想起自己心爱的姑娘，念念不忘又不能相见，只能想象着心上人在月下的芳姿倩影，吟唱自己的赞美与思念，以安抚心中的烦忧、焦虑与忧伤。

看那月亮升起，这般皎洁明亮，月下的姑娘，一定格外姣好美丽——“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皎：或解释为月亮的光辉，在这里指的是月光洁白明亮。佼（jiǎo）：同“姣”，美好。僚：同“嫽（liáo）”，娇美的样子。

想着你在月下姗姗而来的身影多么轻盈柔美，让我的心烦恼又忧愁——“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舒：舒徐，舒缓，指从容娴雅，形容女子端庄文静。窈（yǎo）纠（jiǎo）：联绵词（两个音节连缀成义而不能拆开的词），形容女子步履舒缓、体态优美。劳：忧。悄：忧愁的样子。

看那月亮升起，这般洁白明亮，月下的姑娘，一定格外妩媚美好——“月出皓兮，佼人懰兮。”皓：洁白，明亮。懰（liǔ）：妩媚、美好，这是一个多音字，在“懰栗”一词中读（liú），意为悲伤、忧伤，显然在这里是第一个读音，美好之意。

想着你在月下姗姗而来的身影多么婀娜娴雅，让我的心焦灼又烦忧——“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忧受：联绵词，形容女子行走时从容舒缓而又体态优美的样子。慅：读（cǎo）时意为忧愁；读（sāo）时，可通“骚”，意为骚动、骚扰不安；因此，这个字在这里可以解释为忧愁而又心神不安，比较能够用来形容诗人在思念心上人时，那坐立不安、忧愁烦恼的样子。

看那月亮升起，光辉照耀大地，月下的姑娘，一定格外明媚灿烂——“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照：照耀（大地）。燎：本义是放在地上的火炬、大火把，引申为火焰焚烧、火焰明亮、火光照耀之意，在这里是形容姑娘的容貌明媚灿烂，如同火光一样耀眼——在诗人心中，哪怕是有女如云，他的心上人，在人群里也是耀眼明亮如同月光火光一样吧。

想着你在月下姗姗而来的身影多么风姿绰约，让我的心悲伤又烦忧——“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夭绍（yāo shào）：联绵词，本意是曲折的样子，用来形容女子行动时的曲线美，有轻盈多姿之意。“窈纠”、“忧受”、“夭绍”在这首诗里都是同一个意思。

诗家或认为，这首诗将望月与思念结合起来，因此是后世望月怀人、望月思乡的诗歌主题的开创之作。

望月怀人的主题，与这首诗的主题，显然有着更直接的关联。

唐代诗人张九龄《望月怀远》一诗，开篇即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为什么诗人对着冉冉升起的明月时，会情不自禁地怀念远在异地的亲人与爱人？是因为“天涯共此时”——哪怕我们各处一方，也沐浴在这同一轮明月之下，想到此处，既有天各一方的烦忧，也有宛若共处一地的甜蜜。

我的思念，仿佛能够随着这月辉，来到你的身边。

有首老歌，歌名是《明月千里寄相思》，表述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云南有一首流传已久的民歌《小河淌水》，唱歌的是一位姑娘，望着月亮升上山岗，想起她的情郎，对着月亮唱出自己的思念与呼唤。

而在三千年前，诗人望着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空中明月，也有着同样的思念与烦忧。

于是唱出了他心中的姑娘的模样。

她有着月亮一样皎洁明亮的脸庞，有着月辉一样娴雅舒缓的气质，飘然而来的身姿如此婀娜轻盈，像那如水月色浸染整个大地一样，让诗人的心浸满了思念，又因为这深深的思念而焦灼烦恼、忧愁悲伤，不知道何时才能去往姑娘的身旁。

于是只能反反复复地吟唱，赞美着月下佼人的绰约风姿，在这赞美之中，寄托自己的思念，排遣心中的焦虑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