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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读唐诗之老杜笔下的少年
扶 兰
马上谁家薄媚郎,临阶下马坐人床。
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杜甫《少年行》
《少年行》是不少唐代诗人都写过的题目,老杜亦有此作。
杜甫这首《少年行》,写作时间与背景不详。
“马上谁家薄媚郎”一句,有的版本写作“马上谁家白面郎”,大概因魏晋时代以白皙为美,故有“敷粉何郎”之典故(《世说新语·容止》:“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何平叔,即三国时魏国驸马何晏),这一审美风尚延及唐代,写谁家翩翩少年,便以“白面郎”一词指示。至于“薄媚郎”一语,又有轻锐飞扬、骄矜自得之意。这样的一位少年郎,策马扬鞭,招摇过市,想必路人都要侧目而视。
“临阶下马坐人床”,动作很不客气。唐代虽然大多时候是席地而坐,但也有胡床,也即交椅,或者说马扎。人家屋檐下放着的,显然就是这样的胡床,而非睡卧之床。少年临阶下马,不报姓名,径直坐了主人家的胡床,随手指点,索要某瓶某瓶酒,这样的行径,的确是“粗豪甚”。
不过,总觉得,老杜笔下的这位少年,似乎有形而无神。我们看到了他的外表,看到了他的行为,但是看不到他的内心,更看不到他的情感与精神。
李白笔下的少年,不识愁滋味,肆意享受着盛世繁华、挥洒着青春时光:“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长安少年整日里在西市附近的繁华热闹地带销磨时间,白马银鞍,踏遍春光;踏着这满地落花,要往何处继续游览?一群少年笑闹着踏入胡姬当垆的酒肆,要借这春光再醉一场。
王维笔下的少年,可以与意气相投的萍水之交驻马痛饮:“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有着慷慨激烈、视死如归的满腔豪情:“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也有着纵横沙场的勇武善战:“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令狐楚笔下的少年,善于骑射:“少小边州惯放狂,骣骑蕃马射黄羊。”——“骣(chǎn)骑”,指骑马时不加鞍辔,这是骑术高超者的自信,也是少年意气的卖弄;自信于骑射的本领,要凭此建功立业:“家本清河住五城,须凭弓箭得功名。等闲飞鞚秋原上,独向寒云试射声。”——“试射声”一语,仿佛可见少年那跃跃欲试的踌躇满志;爱酒好饮:“霜满中庭月过楼,金尊玉柱对清秋。当年称意须为乐,不到天明未肯休。”——“金尊”,其实是“金樽”,金樽美酒,痛饮达旦,这仍旧是少年的纵情行乐;而这好酒善射的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征战沙场的路途:“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结尾一句,尤见少年要为国建功的豪情壮志。
对照老杜笔下这位疑似普通纨绔一般、形象比较平面单薄的少年,这个区别就很明显了。
是因为老杜的生活经历,使他很少接触到李白、王维、令狐楚笔下这样的少年,所以不能深入他所见所写的少年的内心吗?
还是因为,如某位论者所说:李白从未老去,杜甫何尝年轻?
比上述几位诗人更早、更多接触并体会到生活与时代的苦难艰辛一面的杜甫,难以体会、难以描绘这样肆意飞扬的少年意气,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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