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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不被历史承认的皇宫 精选

已有 9043 次阅读 2017-12-2 07:45 |个人分类:游记|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长春, 伪皇宫, 一段屈辱的历史

一座不被历史承认的皇宫

上小学时正值文革期间,我曾经历过这样一件事:一次学校组织参观“黑五类罪行展览”,其中有这样一幅老照片,照片上是几个中国人,一律穿着日本的军服在北平故宫中合影。这幅黑白的老照片已经发黄,边缘也已磨损。看到这张照片,心里感觉极不舒服,甚至有些恶心的感觉,缘由就是它太真实了,真实地超过了我的想象。因为在这之前,我曾经见过的日本军人的形象都是在电影中、连环画上见到的经过漫画式处理的形象。

儿时的这种感觉在我成年后又一次袭上过我的心头,那就是在长春参观“伪满洲国皇宫”旧址的时候。


长春市周边没有太多的旅游资源,伪满洲国皇宫旧址便成了我们在长春开会之余首选的参观地。当地人把“伪满洲国皇宫”简称为伪皇宫,当我们问他们,那个地方好看吗?回答是:屁股大的地方,比起你们北京的故宫差老鼻子了。我想,他们也许是谦虚吧。他们的说法并未消减我们前往参观的积极性,仍按时出发了。

伪皇宫坐落在长春市的东北角。一路上还算顺利,可在快到伪皇宫时,却被一个颇有规模的农贸市场阻滞住了脚步。我们的车子在天南海北的土特产品面前竟无法挪动半步,堵了近半个小时才突出土特产品的重围。与农贸市场的繁荣、热闹相较,伪皇宫前门可罗雀,在冬日残雪的映照下,冷清得极甚。伪皇宫大门口除了该挂的牌子外,同时还悬着诸如“书画展”之类的广告。看来他们也需靠多种经营来维持展览馆的生存。

提起长春伪皇宫,中国绝大多数的人都不陌生。因为在早些年电视台播放过的多集电视连续剧《末代皇帝》中,有很大篇幅是在伪皇宫中拍摄的。我总是认为,电视镜头是能够欺骗人的,一幢普通的房子经过电视镜头的过滤,就会变成一座巍峨的高楼大厦。眼前的景物就是如此。当时在看《末代皇帝》时,感觉伪皇宫挺富丽堂皇的;可到实地一看,当初的屏幕感觉便大打折扣。伪皇宫的占地面积虽比沈阳故宫小不了多少,但总觉得这里是那样的憋屈,真不知当时在阔大的北京皇宫里生活了那么久的溥仪,能容忍在这样一个憋屈的弹丸之地称“皇”称“帝”?


溥仪一生之中曾三次登基,却是一次不如一次。在伪皇宫的登基是他的第三次亮相,却也是最惨的一次。其一,他这一次做“皇帝”只是一个无任何权利的儿“皇帝”,受着日本人的百般凌辱和辖制;其二,他这一次做“皇帝”竟未得善终,最后以一介俘虏的身份结束了“皇帝”的生涯。

1931“九一八事变”后,溥仪在侵华日军的策划下,于年底从天津潜往东北。翌年2月,日本侵略者在沈阳召开“东北行政委员会会议”,通过“满洲国建国方案”,决定成立“满洲国执政府”,以溥仪为“执政”,定都长春,改名新京。218日宣布“满洲国”成立,38日把溥仪从旅顺接到长春,住吉黑榷运局办公楼,39日就任“执政”,年号大同。1934年改“满洲国”为“满洲帝国”,年号康德,“执政”改为“皇帝”,皇宫就是前面提到的“伪满洲国皇宫”。在这里,溥仪度过了134个月零8天的傀儡生涯。从此,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便有了这段屈辱的,确曾发生过的,但又得不到历史承认的一段往事,也留下一处供后人凭吊的历史遗迹。




中国的历史中并不是只有这一段屈辱。1127年,金攻破东京后,将宋徽宗、宋钦宗掳走,北宋因此而亡。1449年,明英宗御驾亲征,昏庸的皇帝,再加上无能的部下,终于不敌凶悍的蒙古军队,在怀来城外的土木堡,英宗被俘。但后人们对于我国早期历史中的缺憾,并未达到刻骨铭心的地步,甚至有些淡忘。究其原因,一是由于年代久远,二是这些故事总归发生在中国各民族之间。可是,中国人对于发生在几十年前的,发生在伪皇宫中的那段往事,却是记忆犹新的。那源自异国的,给中国人造成的无法磨灭的仇恨,令今人每每提起都要恨得牙根痒痒。何况,溥仪毕竟还被我们的人民政府改造成了一个有用之人,他的故事也由于有那本《我的前半生》而让世人所了解。

走进缉熙楼,历史的陈风扑面而来。那卧室,那书斋,那佛堂,那中药房,那如厕中都隐着一段段人们或熟知、或无法知的往事,而那往事中分明透出霉朽的气味。楼内没有多少阳光,要靠几盏白炽灯来照明,却偏偏要起“辑熙楼”这样一个光明昌盛的名字。溥仪是用这样的文字来回忆他那段岁月的:“我的日常生活,除了吃睡之外,用这八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即:打骂、算卦、吃药、害怕……这四样东西构成了我昏天昏地、神神颠颠的生活。”辑熙楼二层有一间比较“豪华”的卫生间,在这里曾发生过令人啼笑皆非的往事。那时,溥仪每天接近中午才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来到这里坐在马桶上阅览报刊。其实,他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有便秘的习惯。后来他不仅坐在便池上看报,还在这里批阅奏折、裁可法令。溥仪坐在便池上,把奏事官送来的文件一一裁可,看完便随手扔在地上。溥仪说他从未画过不可,因为他所裁可的文件都是经日本人事先决定的。他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只是一种恻然无奈且无语的宣泄。




把辑熙楼称为皇宫,倒不如把它称为地狱更恰当。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地狱”里,那些本该享受青春年华的后、妃婉容、谭玉玲们终于被岁月煎熬得非死即疯;只有具反叛精神的李玉琴除外,得以逃出苦海。李玉琴后来曾这样回忆初次在辑熙楼见到的“疯子”皇后婉容,“我原来头脑中的她,不说如花似玉,也是清清秀秀,挺好看的;可现在看到的,却是个枯瘦如柴,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她目光呆滞,脸色青白,二寸来长的头发竖竖着,真有点像疯子。”皇后婉容的堕落究竟谁之过,辑熙楼?溥仪?还是日本帝国主义?

出缉熙楼,北邻是勤民楼。楼名取清皇室《祖训》“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之义。走进二楼东南隅的勤民殿,此处已是伪皇宫的核心所在,是溥仪上朝接见臣子、外国使节的地方;溥仪的第三次“登基”也是在这个地方。真不知道一个被日本关东军严密监视的伪皇帝,连“皇宫”的大门都很难迈出一步,又能如何去勤政和爱民呢?此话决非枉说,因为从承光门一踏入勤民楼,人们首先看到的是吉岗安直的办公室。吉岗安直何许人也?他就是披着皇帝顾问身份,实则代表日本帝国主义直接控制溥仪的大特务。

站在勤民楼二层的围廊上,可看出勤民楼为一幢二层方型圈楼,中间为方型天井。凭栏向天井中望去,中间植有一树。树的枝桠努力向上伸展着,仿佛要挣脱这小小院落的桎梏。此树虽高但不够粗壮,恐怕是缺乏阳光所至。因是冬季,光秃秃地看不出这是一株什么树。便问这里的工作人员。答曰:杏树。我问:何人何时所植?答曰:日本人占领东北时种下的。我又问:长杏吗?能吃吗?答曰:死(我理解这个“死”字为苦之意)杏,没人吃。看着眼前的情景,我忽然想到一个字——“困”字,这个狭窄的天井犹如“口”字,“口”中加上这株木便是“困”字。“杏”字本是木在口外,可眼前的情景却恰恰相反。难道当年溥仪及他的臣子们就没有想到这个“困”字吗?我并不是迷信之人,但事实与我的联想却是那么的吻合。其实,当溥仪一跨入伪皇宫,就已是被困之人;至于后来在苏联,在中国的抚顺身陷囹圄则是历史的必然。因为他不过是搬起石头砸了一下他自己的脚。春天的杏花本应开得很美的,这天井中的杏树所开之花,是否也像宫外的杏花开得舒畅、妩媚动人?我又想到了溥仪的后、妃们,她们就像这株杏树所结的死杏,想想都觉得苦涩。


从令人窒息的伪皇宫出来,天虽然寒冷,但阳光明媚。站在这自由的天地里,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便觉幸福无比。历史毕竟是历史,这灰色的一页早已被翻了过去。我们可以对这段历史去好奇,去愤慨,或以一个史学家的身份去研究这段历史。不管如何,我们总是超脱的。但作为一个炎黄子孙来说,决不能忘记这段历史,只有记住了这段屈辱的历史,才能发奋,才能进取,才能不使这段历史在我们的土地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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