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九溪十八涧

从钱塘江畔月轮山上的六合塔参观后下来，正准备沿来路返回杭州市内，我却心生一念：应该到九溪十八涧去看看。其实，我当时也并不知详九溪十八涧何等模样，只是从导游图上看到过这个名字，觉得这个名字挺诗意的，而究竟是否值得一游却是不得而知的。当我向同伴提出这个建议后，只觅得一个响应者。人虽少了些，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起码是容易统一步调，免得有说向东的，却偏又有说向西的。这是外出旅游的大忌。

当我们闻到溪水叮咚时，已置身于九溪十八涧之中了。

这里可真是一个谷幽水秀的好去处。在一条狭长的山谷中，两边峰峦夹峙，中间一条溪水横贯南北。发源于西湖西面的一系列水脉，最终归拢成一脉溪水，即九溪十八涧，最终汇之于钱塘江水。水是九溪十八涧的主旋律。

人徜徉在九溪十八涧中，须时不时地以鹤步在溪水上跨来跨去。为何如此？只因这条溪水形似九曲回肠，但溪水又未大到溢满整个沟谷的地步，只在沟谷中忽东忽西地恣意而流。这里的人们并没有将溪水按人的意旨改成笔直的“渠道”，而是顺其流淌的方向，溪曲，路曲，溪转，路转，因而溪旁的小路一会儿在溪的左边，一会儿又在溪的右边。由此，人们必然要在溪水上跨来跨去的。当地人为了人们行走方便，在溪水中用石块砌成几个大石蹬，既未阻住流水，又能使人们踏着它们跨过溪去。当地人对此早已习惯成自然，不觉什么；而游客在溪上跨来蹦去的，都颇觉有趣。

倘若这条山谷中只有水，别无它物一定极单调。胜似天堂的杭州是绿色的世界，九溪十八涧这条山谷当然也不能例外。可以说，这条山谷是彻底被绿色包装过的。向西看去，高大粗壮的林木生长得密密实实的，除了看到从叶隙中筛洒下来的几缕阳光和透过叶隙看到的斑斑点点的蓝天外，满眼的除了绿色还是绿色。大树下，低矮的灌木丛点缀其间，密密地盖满了山坡；被溪水浇灌成油绿油绿的青草，慵懒地依偎在小溪旁，草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更增添了几分柔媚、几多情趣。东面的山坡较缓一些，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色。因为九溪十八涧整条山谷仿佛都是龙井村的属地。众所周知，龙井村是以产茶为主的，因此这里的山坡上必然要植上茶树。那山坡上种植的正是茶树。因此时已过了谷雨节气，当年的雨前茶早已采过，茶林中了无人迹。那么多的茶树孤寂地待在那里，等待着来年的再度受宠。

有林木就一定有鸟儿栖息。九溪十八涧正是鸟儿的天堂。它们张着美丽的翅膀在林木上蹦来跳去，为清幽的山谷带来诸多情趣。山谷中有一种不知名字、也未能一瞥其尊容的鸟儿，它们陪伴了我们一路。之所以说是“它们”，是因为这种叫声奇特的鸟儿如果只有一只，决不会陪伴我们一路的。这种鸟儿叫出的声音构成了一句简单的旋律，“│5 ·6│5  43│33 33│”，旋律虽很简单，但由于是出自鸟儿之口，便觉颇为动听。我很感激这种不知其名的小鸟，感谢它们为我们的漫游增添了几多情趣。

在杭州的若干个景区中，九溪十八涧可谓是超尘拔俗的一个好去处。

大多数景点，凡有庙宇处，就会有弥漫不尽的烟火；凡属值得留念的地方，便有等待照相的长队。买景点门票要排队，在湖上荡舟要排队，在公园中吃饭要排队，连上厕所也要排队。而九溪十八涧却没有这些祛兴的忧扰。在整个行程中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影。空山鸟语，溪水淙淙不仅未给山谷带来喧嚣，反而使山谷更显幽静。在这样清幽的地方游览，你可以疾步而行，也可以徐徐漫步；你可以在溪流中放肆地濯足，也可以慵懒地躺在路边的草丛里，嘴里叼一枚草叶，读那“支离破碎”的蓝天；你若是与心上人同行，你可以大声地向她（他）直抒胸臆，袒露真情，而决不用担心这情话被他人偷听。在这里你完全可以摘掉在尘世间须臾不敢忘却的面具，放飞本该自由的天性在这不可多得的青山绿水中。那是何等地快乐啊！

向前走下去，渐渐闻到了鸡犬之声，也间或见到几个荷锄而归的农人。龙井村到了。龙井村因龙井而得名，这里产的茶叶也因龙井而得名，曰龙井茶。这四时不绝，水味甘洌的龙井泉水，本可以与几公里之外的虎跑泉水一争高下，可由于这里的龙井茶因色翠、香郁、味醇、形美“四绝”而名播天下，所以使大多世人只知有龙井茶，而不知有龙井泉水；只知用虎跑泉水泡龙井茶为饮品之上乘，而不知用浇灌了龙井茶的龙井泉水泡龙井茶才更是原汁原味。

在龙井公园里，我们一边品着香醇的有“黄金芽”之美誉的龙井新茶，一边听当地老人讲述九溪十八涧的来龙去脉。

九溪十八涧发源于杨梅岭的杨家坞，汇合青湾、宏法、方家、佛石、百丈、唐家、小康、云栖，渚头诸水，称之为九溪。九溪曲折萦回，沿途穿过层层山麓，又汇合了发源于龙井村的龙井泉水，次第又集合诗人屿、孙文泷、鸡冠泷等诸多细流而成的涧水，统称九溪十八涧。十八涧并不一定真有十八条涧水，只是取其多意。九溪十八涧又称“九溪烟树”。顾名思义，当山谷中烟岚升腾之际，满山秀树笼烟，山色空蒙，诗情画意尽显其中。

九溪十八涧向来被称为“山中最胜处”。今日无意之间置身其中，游历一番，真有在荒石之中偶拾一璞玉之感，虽付出了脚力，心里却是极满足的。

在西湖湖畔的一处字画店中，无意当中我读到这样一副字。内容录的是清末学者俞樾的一首诗。诗曰：“九溪十八涧，山中最胜处，昔久闻其名，今始穷其趣。重重迭迭山，曲曲环环路，东东丁丁泉，高高下下树。”这首诗是代我对刚刚认识的九溪十八涧的最恰当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