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文化是一门科学吗？

 马金龙

（中国科学院广州地球化学研究所，长沙市老干部大学枫叶艺术团）

古老的声音文化催生了现代歌唱艺术——美声唱法，现代的声音文化催生了声乐科学——现代声乐理论体系。

一、声音文化

迄今，在整个声乐界，无论是歌手、教师，还是学生，都普遍感到对声音的了解不足。声乐教师没有一种绝对可靠的训练声音的方法。甚至，有多少老师就有多少种歌唱方法。而唱歌的学生在学习如何使用自己的声音方面却面临着极大的困难。这说明正确管理人体乐器发声的问题尚未得到最终和明确的解决。声音文化并没有形成为一门精确的学科，也就是说，声音文化尚不能呈现真实的声乐世界，还存在一些距离。

声音文化（Voice Culture）主要是指训练或控制声音以有效唱歌所采用的方法。声音文化技术是一门知识，它涉及正确声音产生的技术和提高声音质量的传统方法。声音文化是一种训练你的声音以减少缺点并增强其令人印象深刻的特点的方法。按照发展阶段可分为古老的声音文化和现代的声音文化两种。

二、古老的声音文化

意大利音乐史上被称为“美声唱法的黄金时代”的时期没有明确的界限；从17世纪中叶到19世纪中叶，它的跨度约为200年。

从希腊艺术开始，一直到16世纪，我们发现音乐艺术的精神和形式不断演化的证据，自希腊音乐艺术的表现力在本质上是一种声音的节奏，随后，我们一步一步不间断地演变走向17世纪的意大利和普罗旺斯文学的单体歌曲和朗诵，其表现力是声音的旋律。

古老的声音文化可以追溯到意大利声乐表演流派或林德奎斯特方法（the Lindquist method）的信息，美声唱法的历史，甚至革命前的中国戏剧。以民间音乐传统为例，它建立在口耳相传的传统之上，一直延续到我们这个时代。古老的声音文化催生了现代歌唱艺术。

现代歌唱艺术诞生于1600年左右的意大利佛罗伦萨(FIRENZE)，这是一种绝妙的教学方法，意大利歌唱教师没有使用任何方法或理论，只是对学生唱歌，并说“发出那样的声音”。学生只需继续唱下去，直到他发出类似“那样”的声音，通过这种方法，歌手们被训练来克服声乐技巧中最非凡的困难。认为给一个人处理技术知识的能力，并通过耳朵向大脑提供更好的输入，这将是有意义的。这种系统现在被称为古老的意大利学派教学方法，也称为古老的意大利歌唱流派——美声唱法（BEL CANTO）。美声唱法一词有时被用来指16世纪30~40年代的威尼斯和罗马歌剧，以及圣歌如歌般的风格。美声唱法的黄金时代从16世纪中叶持续到19世纪初。

1881年Frederic，W. Root描绘出了古老的声音文化的整体真相：

“这里有一组老师，他们主要坚持把音调向前抛到嘴里，对准门牙，集中在硬腭上，就像他们不同的措辞所说的那样。（本文作者注：属于低位歌唱模式范畴）

在这方面，另一组只提到把声音扔进脑袋，或者，就像我的一位导师瓦努奇尼常说的那样，“让音调靠在眼睛上。” （本文作者注：属于极端的高位歌唱模式范畴，面罩唱法）

哪个是对的？为什么？两个都是对的。我不会停下来反对某些与这些指令混杂在一起的荒谬的科学概念，但我会承认，这些短语在教学中很方便，代表真实的事物。把这两个部门放在一起，一个是把音调提出来，一个是把它放进大脑，你就有了一个声音文化的整体真相。只使用其中一个，你的声音又细又硬，上面的音域很不完美；或者它是空心的，通过它的大部分指南针没有力量，下面的音域被大大缩减。”

作为一种实用的声音文化系统，严肃的、真实的、历史悠久的古老的意大利歌唱流派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主题。但对训练学生正确使用声音的方法知之甚少，这是相当肯定的：老大师们很少或根本不关注现在被认为是科学原理的东西。他们以现代声乐理论家认为相当随意的方式进行教学。“经验”一词通常用于他们的方法，以及它所基于的声音的知识。但关于老大师们对声音的真正了解，以及他们如何教学生唱歌，在这些方面，现代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古老的意大利歌唱流派有种充满了矛盾的感觉。一方面，你有但“意大利歌手没有喉咙”（the Italian singer has no throat）之类的说法，还有呼吸将声音向前和向上，将声音聚焦或指向硬腭、牙齿、鼻梁，似乎只有上帝知道哪里没有！另一方面，“发出你的声音”（appogyare la voce），这都是关于呼吸系统之事，通常涉及到下半身的腹部、膈肌、肋部等。

古老的声音文化是纯从艺术视角来认识声乐，采用纯粹的经验声乐教学方法；这门课包括古老意大利学派的传统戒律：“在呼吸上歌唱”、“打开喉咙”、“向前唱音调”，以及基于歌手感觉的所有教学主题。

古老意大利学派认为人体乐器（声乐）是非常神秘且深奥的，因此，声乐成为了一种“不可说”的艺术门类。声乐是一种由歌者完全用自身本能不借助其它任何的媒介和外力自发地产生声音，既有独一无二的特征。歌者还要用自己的耳朵来同时监听所发出的声音和发出后的声音效果，有时还需要克服歌者主观的声音和客观的声音不一致的问题。也就是说，歌者歌唱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产生效果是怎样的。你看，歌者面对的是一个似乎既摸不着的，又看不见的，即使听得着但还不一定是客观的声音。但古老的意大利学派的主要特征是清晰、流畅、音量、强度、圆润、轻松和耐力——这是我们的鸣禽所表现出的七个特征；若我们和他们一样，要想唱得好，就必须获得轻松、持久、优美的音调。那么，我们怎样来认识我们自身的人体乐器呢？又如何来操控我们自身的人体乐器呢？

三、声音文化演进

在19世纪，两个学派脱颖而出，并在一起蓬勃发展：加西亚学派和兰佩蒂学派。这些学派的创始人都是歌唱艺术的先驱。传统上，这两个学派都被认为代表着不同的发声理念，但最重要的是代表着不同哲学。一方面，弗朗切斯科·兰佩蒂（Francesco Lamperti）努力保持意大利古老的声乐传统。兰佩蒂学派也被视为意大利传统模糊术语的现代代表。另一方面，较年轻的曼努埃尔·帕特里西奥·加西亚（二世）（Manuel Patricio Garcia）主要是想复制他父亲发展的歌唱方法，“试图将其简化为更理论的形式，并将结果与原因联系起来”。

1.兰佩蒂歌唱学派

弗朗切斯科·兰佩蒂（1813-1892）是兰佩蒂学派的创始人（图1）。他是一位意大利首席女高音的儿子，在米兰音乐学院担任歌唱教师，并享有很长的职业生涯。他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并产生了许多一流的歌手。他死记硬背了许多歌唱手册，但与加西亚不同的是，兰佩蒂乐于将生理方面的内容留给他人。他的儿子乔瓦尼·巴蒂斯塔·兰佩蒂（Giovanni Batista Lamperti，1830-1910）跟随父亲学习，并从他那里获得了教学艺术，但最初并不想从事这一职业。他花了很多时间陪伴父亲的学生，并逐渐成为一名歌唱大师。他原本想成为一名演员，但最终开始教授歌剧演员，并取得了巨大成功。兰佩蒂学派在米兰、巴黎、德累斯顿和柏林都很成功。乔瓦尼·巴蒂斯塔·兰佩蒂追随父亲的脚步，制作了许多歌唱手册，也没有关注生理方面。知识从老师传给了学生。兰佩蒂学派据说反映了古代大师传授的艺术。根据乔瓦尼·巴蒂斯塔·兰佩蒂的说法，没有美声教学体系。意大利的古老声乐传统被老师作为好的建议传给了学生。据弗朗切斯科·兰佩蒂说，“学生在仔细的监督下，将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性格和自己声音的能力；他将知道该唱什么音乐，如何让自己的歌唱变得优雅，并纠正语调的缺陷。在我看来，这就是歌唱艺术的巨大秘密”。

图1 意大利声乐老师弗朗切斯科·兰佩蒂

弗朗切斯科·兰佩蒂在他的手册中摘录了法国生理学家路易斯·曼德尔（Louis Mandel）博士于1876年出版的《动物卫生》（Hygiene de la voix）。在这项工作中，曼德尔引入了一个新的术语——人声之争（la lutte vocal）——歌唱中使用呼吸控制（Appoggio）。对弗朗切斯科·兰佩蒂来说，呼吸控制具有更广泛的含义，不仅仅是描述吸气肌和呼吸肌之间的平衡。他还将其与发声、声门闭合、喉的位置、气流、连奏、人声甚至良好的语调联系起来。他的儿子乔瓦尼·巴蒂斯塔·兰佩蒂延续了这一传统，和他的父亲一样，他将路易斯·曼德尔的呼吸控制作为促进膈肌呼吸的主要手段。他非常强调声门下呼吸压力的升高，他将其描述为发音过程中声带上的稳定气压。兰佩蒂学派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明暗对比，这是一种混合明亮和黑暗颜色的色调。明暗对照法与口腔后部的音调开始、喉部的位置和咽部的扩张相结合。

尽管，后来的人们进行了许多尝试，企图根据现代科学的声音知识来重建意大利的古老方法，但对这种经验系统的分析从未获得令人信服的结果。例如，弗朗切斯科·兰佩蒂根据自己的耳朵告诉他的内容，模仿是指导学生的艺术，而不是他对解剖学、生理学和声学的理解来教学生唱歌，通常一年多只允许学生们唱一首咏叹调。弗朗切斯科·兰佩蒂在1892年去世后才成为研究的对象。但是，有关他和他杰出的前辈们所教的基本特征很少被提及，至少没有失真，而且被忽视了，以至于谈论意大利古老学派为“失落的艺术”，甚至“基本消失的艺术”是有些道理的。声乐文化史上最神秘的事实之一是意大利古老方法的彻底消失。

2.加西亚歌唱学派

加西亚歌唱学派与曼努埃尔·帕特里西奥·加西亚（二世）（1805-1906）有关。它是由他的父亲曼努埃尔·德尔·波普罗·维森特·加西亚（Manuel del Pópulo Vicente Garcia，1775-1832）创立的，他是意大利古老传统中一位杰出的歌剧歌手和歌唱老师。他也是罗西尼最喜欢的男高音，也是一位有着50多部作品的杰出作曲家。他指导他的孩子：玛丽亚·马里布兰（1808-1836）、波琳·维亚尔多（1821-1910）和曼努埃尔·加西亚二世。10岁时，加西亚二世也被送往那不勒斯，与乔凡尼·安萨尼（1744-1826）一起接受“信息课程”。安萨尼被认为是老师的学生，也是皇家音乐学院歌唱教授朱利叶斯·居恩瑟（Julius Günther，1818-1904）的学生。

图2  曼努埃尔·帕特里西奥·加西亚（二世）, 1905.

加西亚二世最终对歌声的研究产生了兴趣。他在发声（voice production）过程中研究声带的努力使他建造了喉镜（1855年）——一个轴上的镜子，他可以用它观察唱歌时喉部发生的情况。“牢固的声门闭合（Coupe de la glotte）”可以带来明亮高效的音质，是加西亚方法的基础，在他之前，没有人如此强调音调的开头。

四、现代的声音文化

19世纪80年代，当时的歌唱教师对解剖学、生理学和喉的内部工作都很满意。这段时间的教学方法通常从简单的练习开始，让学生沉浸在通过单音高的声乐练习来协调与歌唱技术相关的生理学和解剖图像的复杂概念的练习中。随着声乐学生越来越熟练地运用这些概念，声乐练习的难度逐步增加。事实上，已经进入了现代声音文化时期，从根本上讲，现代声音文化是对科学的理解与声音的物理感受的结合，从此，声乐家的注意力转向声乐科学。所以说，现代的声音文化催生了声音科学的发展，并建立了现代声乐理论体系。

应该指出的是，现在仍有许多音乐学家和声音专家都将声音文化视为一门科学，但这存在明显的不合理和造成概念混乱。因为，声乐科学已有明确的含义或定义，声乐科学指的是符合人体发声生理功能和物理声学原理（音响规范），以及复杂系统和非线性原理的理论与方法论及其技法。因此，声音文化不是一门科学，更不是声乐科学，而是归属于理念和哲学范畴的声乐艺术形式。下篇将探讨“声乐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