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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鲁斯克在他的书中说,“我对大众觉得有趣的研究中产生的原始数据感兴趣;在使用这些数据时,只需要致谢(acknowledgement,承认、认可),但不需要支付费用。”[1]科学知识源于这种非金钱模式上的积累:对前人成果的认可,但又免费使用。除了企业的专利、商业机密等知识产权保护的特许权外,大多数的科研成果都是公共的,可以被每个人免费使用。“发明”与“发现”两个词或许便体现了这种区别。类似公共的科研成果,公共的基础设施建设也极大地推动了经济的发展。
经济学家布坎南说,“科学的发现过程与艺术的创作过程都是非常私人的(private)。但是两者最终的产物在公共-私人(public-private)范围的划分中,展现了巨大的不同。科学发现的成果,从经典的意义来讲,是公共的;一旦它可以为某个人所用,那么也就可以为每个人所用。一旦完成,艺术创作的作品也可以为每个人所用,但是艺术品在私下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解读。”[2] 科学发现的成果,一旦以科学论文的形式发表,便是公共物品(public goods),具有非竞争性与非排他性,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使用(当然需要具有一定程度的科研能力),所以我们常说,“科学是无国界的”。艺术品可以被博物馆收藏,供大众欣赏,也是公共的;被私人收藏的艺术品则不具有公共性。简单从公共与私人的角度来看,似乎世界上会有富有的艺术家,但是很少有富有的科学家。不对啊,诺贝尔与爱迪生不都非常富有吗?
诺贝尔与爱迪生都因为科技的发明创造获得了大量的专利,而且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当代的阿克苏诺贝尔(AkzoNobel)公司便与诺贝尔有历史渊源,而通用电气(General Electric)的初创者是爱迪生。“发明”一词用来描述技术创新,而“发现”一词则描述探索、搜寻科学规律的行为。发明可以申请专利或成为商业机密,从而获得生产私人物品(private goods)的特许权,而私人物品具有排他性与竞争性。科学现象与规律的发现,由于其公共性,所以不会给发现者带来多少经济利益;这或许也是为什么科学家们重视发现的先后性,诺贝尔奖常常奖励给第一个发现者或者做出重大突破的人。科学的大厦可以说是建立在科学家们无私共享的基础上,科研的礼仪(ethics and etiquette)要求我们在使用别人的结果时,适当地引用以表示对其发现者的认可。
由于科学发现的公共性,大学与研究院所的研发经费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政府提供的基金。很多技术发明与专利都建立在免费的科研成果之上,比如现代计算机的半导体器件依赖于量子力学的理解,特氟龙等塑料的研发依赖于有机化学的研究,DNA的亲子鉴定等服务基于人类基因组测序的研究,收取费用的谷歌应用商店建立在免费开源的安卓系统之上(安卓又是基于免费的Linux内核的),等等。基于免费的科研成果之上的收费商品,某种角度而言是不公平的,所以新自由主义经济的模式也受到批评。大卫·哈维说,“最糟糕的的是,公共资产被免费地转移到私有领域。举例来说,在医药研究中的很多关键突破,是由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与医药公司共同合作资助的。但是在1978年,医药公司被允许获得所有的专利权益,而不需要向美国政府退还任何东西,这就保证了医药行业的巨额补贴与高利润。”[3] 因此,美国的制药公司通过变相的补贴获得了国际领先的竞争力。
现代科学中,医学是最强调伦理教育的学科,因为医生一直需要与人进行互动交流。医生的培养过程,不仅是科学知识的积累,更是积累实践经验的过程。很多学科都有理论学者,比如哲学家,数学家,理论物理学家等;但是医学中却不存在理论医生这个说法,因为医学是实践学科。我们每一个普通人的鼓励与勇气,都促进了医生的成长,比如允许实习医生观察、诊断与学习,允许年轻医生在实践中积累宝贵的经验。我们普通人深知医学、医术传承的重要性,愿意锻炼培养青年人才。相反的,富有的人往往不会选择年轻医生咨询与治疗,往往直接选择名医。著名的医生往往具有丰富的经验,但是也是从初学者开始成长,在普通人的诊治的实践中培养才能,所以成功的医生也承担着更多的社会责任。收入高的医生往往缴纳更多的税费,为医学研究与实践提供资助,也是感恩(acknowledge)自己在实践中成长的过程,更多地回报社会。
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公共的科学研究,同样也离不开公共的基础设施建设。早在2006年左右,IBM便展示了未来的电子商务模式的广告[4]。在这个年轻人或许没见过的电视广告中:一名男性顾客,在一家超市中随意选取商品,藏在身上,丝毫不顾及他人的目光与监控摄像头,最后走出大门也没有去结账;当年的观众会预判该顾客在偷东西,但是结局却是,保安跟着该顾客,说了一句,先生,你的发票。这种预判的错误,让观众对电子商务所描绘的未来印象深刻。十多年后亚马逊实现了无人售货超市,而IBM甚至都不是主要的电子商务企业。
十多年后,以后见之明的视角来回溯,电子商务的蓬勃发展建立在低成本的物流交通、高速的网络通信、与智能手机平台的基础上。这三个要素都有赖于公共的基础设施:我国的高速公路、铁路等交通设施的投资为物流的低价提供了保障;高速的移动互联网的建设;开源的智能手机平台的吸引了全世界的应用开发者。公共的基础设施建设的运营价格是难以通过市场的方式确定。比如从城市甲到城市乙,若只有一条大桥,难以通过市场竞争的模式确定合理的过桥费用。有很多的物品不参与流通,所以难以定价:不同疾病的治疗的在医院有价目表;但是健康却是无法计算的。公共的基础设施建设,为了便利个人使用者与小微企业,一般采用了较低的价格费用。而这低廉的费用,可以因为规模效应而被企业转化为利润。使用高速公路,普通汽车驾驶员获得一两元的优惠,也有节省通行时间的益处;但是物流公司可以因为乘数效应,收获时间与经济利益。移动资费降低了,得到最多收益的是谁呢?普通人如果一天打电话超过好几个小时,或者使用流量观看大量视频,就有点浪费自己的时间了。相对的,一些广告公司,通过大量的营销电话、垃圾信息群发,收获了利润;类似的,视频流媒体网站间接享受了网络基建的补贴。从人才培养的角度来看,义务教育与高等教育都获得了经济补贴;有竞争力的人才往往进入大型企业工作,也是对企业的一种补贴。为了减少这些不同的“搭便车”的行为,是否可以提高公共服务的费用呢?回答是否定的,如果单个消费者亏损一两元,因为规模效应,会导致企业积累更大的亏损,则会影响经济景气与就业。折中的选择是较低价格的公共服务,在企业发展收获利润以后,通过阶梯的税率进行更加公平的再分配。
经济的繁荣发展依赖于大量的公共科学研究与公共的基础设施建设。市场中价格形成与交易都是高效的,但并不代表着过程中的完全公平;因为商品经济中,很多发明专利与商品都建立在免费科学知识、价格低廉的公共基础设施基础上。个人、企业在发展成长以后,需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支持和资助科学研究与公共设施的建设。
引用文献:
[1] Kruschke, John. Doing Bayesian data analysis: A tutorial with R, JAGS, and Stan. Academic Press, 2014., p.8
[2] Buchanan, James ,“From the Inside Looking Out,” in Eminent Economists: Their Life Philosophies, ed. Michael Szenberg,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 1992, p.102.
[3] Harvey, David. A brief history of neoliberalis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p.52
[4] Avery Hartmans, Amazon's grocery store of the future was predicted in this IBM commercial from 10 years ago, Business Insider, Dec 8,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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