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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32】一地鸡毛

已有 26289 次阅读 2015-9-13 22:18 |个人分类:小说|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科研奖励, 老马, 教学奖励

副标题：神一样的对手

睿智的老马被生活重重一击：眼看飞来横财，眼看鸡飞蛋打，最终一地鸡毛。

此事缘于我校新设的‘最美园丁奖’特别奖，但背景有点长。

十多年前，我校的老师多数还都只会教书，写不了什么SCI文章。但SCI已经让一些985高校给炒起来了，成为申请博士点、评估重点学科、晋升职称的重要指标。更厉害的是，还成为影响学校排名的重要因素。你知道，排名对于一个学校来说，就好比颜值对于青年男女一样，太重要了——尤其对我们这样的没啥名气、没啥实力的大学。

颜值低咱可以去整容，SCI少咱也可以去改造！于是，当时的校长决定对科研进行重奖，凡是写了SCI文章，统统按照（影响因子+1）1万来奖励——反正当时全校的老师加起来，一年也写不了几十篇，大家对此也就没啥意见。

最近这几年，学校进来了300多名青年博士。这批人写文章的功夫甚是了得。也就两三年时间，学校的SCI文章数量就从原来的每年几十篇增加到每年五、六百篇，用于奖励文章的钱也就从原来的二百多万增加到两千多万。

于是，一些以教学为主的老师就不干了，纷纷叫冤，说：教学是教师的天职，科研只是副业，但学校现在的政策只重视科研，不重视教学，是舍本逐末。一些做科研的老师一年的科研奖励就五、六十万，而我们累死累活地上课也挣不了几个钱。呼吁学校给教学重奖。

领导们本来认为这是落后群众的无理诉求，像拆迁户的漫天要价，也就充耳不闻、不理不睬，直到有一天，讲党史课程的资深副教授姬刚在网上发表了题为《自白书》的帖子。

姬刚的科研不出众，但口才特别好，善于和学生打成一片，而且与李白有点像，都是酒后才华横溢。姬刚最近一直不顺，昨天教师节几个学生给他送来一捧鲜花，感动得姬刚拉上学生就去校门口的小饭店喝了一顿酒，很快就高了。

姬刚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老婆闻到姬刚身上的酒味，免不了又抱怨几句，嫌姬刚又花钱，女儿下个月的奶粉钱都没了。姬刚心里也有点内疚，但兴奋还在，说完几句‘老婆大人，情有可原，下不为例’类似道歉的话，就走到电脑旁查看邮件。没想到，学校转发教育部的“关于做好2015年教师节工作的通知”让姬刚非常恼火，兴奋立马变成了愤怒。原来教育部的通知说，教师节要严禁教师违规收受礼品礼金。姬刚感觉到自己受到侮辱，教师节不放假也就罢了，还把我们教师当犯罪嫌疑人！再想到自己几次上职称受挫，悲愤出诗人、酒后吐真言，姬刚就写下了《自白书》这个帖子，其中的几句估计能传诵百年，如“现在，最牛逼的教师是经费最多的人，而不是学生最喜欢的人”，“最后一个相信讲好一门课比写好一篇论文更重要的人，今夜死去了”等等。

姬刚的帖子发布后，十分钟内就被学校的舆情监督员发现了，并启动了程序。两分钟后，校长就知道了。但校长看了帖子的内容后，有点不以为然：你姬刚自以为讲课好，学生喜爱，但你不想想你讲的什么课程？学校里谁还不知道学生对老师的课堂评价是怎么回事？哪年的学生评价不是教打枪的第一名、教跳舞的第二名、讲故事的第三名？你姬刚上的是党史课！党史比三国演义还精彩，学生能不给你高评？你去讲一讲《数学物理方法》或《复变函数》试试？自己学校的老师怎么能如此狭隘？校长这才明白为什么孙中山要设立一个6年训政期，专门来教育民众。当时校长就决定将三严三实活动扩大到教师中，要教师一定要严以修身、严于律己。

让校长没想到的是，姬刚这个帖子竟然引起了轰动，在网上传播的很快，就像癌细胞一样，扩散的非常厉害。校长感觉有点被动了：好家伙，竟然知道挟舆论以令领导了。学校让你姬刚给扣上一个不重视教学的帽子，万一让领导知道了怎么办？算了算了，赶紧应对吧。你说我不重视教学，我设个教学大奖给你们看看，看你们谁敢拿？同时还能化被动为主动，随便也可以为学校做个免费广告。

很快，学校设立了一个教学重奖：“最美园丁奖”，每年选一人，奖金500万。顿时全国轰动，学校又成为了重视教学的典型。

看到科研、教学都有了奖励，后勤集团的同志不干了。教学科研能离开我们后勤吗？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邓小平还告诉教育和科研工作者‘我愿意当你们的后勤部长’，难道小平同志做的工作不重要？再说，你们老师只是被比喻为园丁，真正修剪校园里花草树木的园丁是我们后勤集团的人，要求对后勤部门增设一个最美园丁奖。

要知道，学校所有的老师加起来也没有后勤集团的人多。无奈，学校又增设了一个“最美园丁奖（B类）”，专门奖励后勤部门的人，一等奖一名，奖10万；二等奖三名，奖5万。但这个奖要由全体后勤集团的人投票产生。

这样，最美园丁奖就分成了专奖教学的A类和专奖后勤的B类，但说A、B时总要向人解释，于是很快就被简化为假园丁奖和真园丁奖两类。

看门的老马当然算后勤的人，看到评选只是后勤内部投票，老马就有了想法。老马认为后勤的职工多不认识，大家认识最多的，除了处长们，就剩下他老马了。以他老马的资历、知名度和大家的熟悉程度，谁不给个面子？二等奖如同囊中取物，一等奖也希望很大——当然，前提是处长们不参与。

追求进步的后勤处长高风亮节，表示他放弃被选举权，但希望不要取消他的两位副处长的被选举权；两位副处长也相当配合，说他们只保留二等奖的被选举权，放弃一等奖的被选举权。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学校也只好同意了。

老马明白，实际上只有两个名额了，但好在一等奖还在。

看到老马势在必得的样子，我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老马，你难道忘了我们还有个新校区？”

我的这一句话让老马几乎绝望。原来我们学校的新校区去年已经投入使用，新校区比老校区大的多，后勤用了约2000人，而我们所在的老校区后勤才1600多人。新校区与老校区相距50公里，两个校区的后勤人员几乎不相往来。老马的知名度局限在老校区，而且新校区里后勤的人都是刚招来一年多的新人，没机会也没时间让老马认识。

“哎呀，新校区的这帮小子要是串通好了，弄出两个人来，一人一票，就2000票。咱们老校区，就是都投我的票，也才1600票。这不是明摆着不让老校区的人当选吗？”老马皱着眉嘟囔着。

我劝老马：“你就别想着中奖了，我看你工作上不务正业，还倚老卖老。你有时间就把厕所打扫干净，让味道少一点。”

老马不理我，还在沉思，猛然一拍脑瓜说：“我还是有希望的！新校区的人都是新来的，他们也相互不熟悉，不见得就能统一起来。万一他们的票分散了，而我们这边的人都投我呢？不过我要辛苦一点，让这边的人都投我的票。我也不是图这个奖，关键是不拿白不拿。要是我拿到一等奖，就把这10万全分了。”

于是，老马门也不看了，卫生也不打扫了，忙着许诺、拉票。奔波了两周后，老马告诉我，这半个月他见了1千多人，可把他累坏了。不过大家都答应到时投他的票。看到老马怎么执着，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就在投票前的一周，后勤集团突然发出一个倡议书，号召所有后勤职工向两个爱岗敬业的模范学习。

一个是老校区女生宿舍五号楼的楼管扈大娘。倡议书上说年近七十的扈大娘几十年如一日，视女生如女儿，对女生宿舍严密防范，累计拦阻异性非法进入十万余次，她所监管的五号楼从来没有发生过情杀案件，被学生亲切成为‘后妈’。

另一个是在新校区六食堂卖馒头的董小珊。董小珊天生丽质、技艺娴熟，据不完全统计，一年来董小珊累计卖掉300万个馒头，如果将这些馒头一个挨一个排起来，可以从新校区门口排到天安门广场。董小珊因漂亮，在卖馒头过程中经常受到男生的搭讪，但始终面带微笑，被新校区的男生成为‘馒头西施’。

我一看到这个倡议书，就意识到：老马没戏了。

老马也发现遇到神一样的对手了，估计要鸡飞蛋打，但还心存侥幸。

结果出来后，老马果然是一地鸡毛。

另外，500万的教学奖因为奖金过大，无人敢申请，大家也觉得全校没有哪个人有资格拿，只好空缺，也正合校长心意。

【老马31】学术学术，轻学重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