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东南亚（五）：印尼巴隆舞

- 华庆新 -

          【笔者2018年注：此文曾经发表于2006年美国中文杂志《彼岸》】

     久闻巴隆舞是巴厘岛, 也是印尼最出名的舞蹈。巴隆舞描述善良与邪惡勢不兩立的故事。巴隆(barong, 标题左图)代表仁慈善良的古代狮形猛兽，而讓达(rangda标题右图)卻象徵妖法高深，且到處行兇作惡的邪魔。相传讓达是十世纪巴厘王的母亲，她善妖法, 因其夫背誓再娶，杀了国君丈夫, 成为所有邪魔之首, 别名黑寡妇（“Witch-monster”）。善恶争斗是古今中外文学、文艺的中心主题, 华人总相信邪不压正, 善良正义终将战胜奸佞邪恶。 而巴隆舞则表达了巴厘人特有的善恶观: 善恶并存, 有如钱币的正反两面; 正邪不两立, 缠斗无止境。这善恶观传递巴厘人对世事的独特思考, 似乎有背多数人的善良愿望, 但却更准确的反映了真实世界的残酷现实! 古代巴厘人的舞蹈, 暗示了过去及当今社会生活与世界格局的总体方向。 

      我从未看过巴隆舞, 对内容也不甚了了。去年(2006年）圣诞节前有幸到巴厘岛四天,即去巴厘岛的文化中心乌布市(Ubud)看了专场演出。所幸人不多，支起三脚架拍了许多照片和视频。一小时的舞蹈, 让我领略了巴厘人独特的宗教、文化、神话、故事, 也欣赏了精璨的音乐、舞蹈、歌唱、服饰以至头饰。巴隆舞确是世界级的艺术奇葩, 应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巴厘岛居民世世代代传习跳各种舞蹈，无论是祭祀仪式，婚丧嫁娶或是生辰庆典，都离不开舞蹈。巴厘舞蹈分三大类，巴隆舞属宗教祭神舞, 必须在庙宇中表演, 它也是所有巴厘舞蹈中的表演性正剧。司机驱车到乌布市中心的王提兰 (Wantilan) 剧场, 右边是原巴厘皇宫所在, 左侧是供奉学习与艺术之神的Taman Saraswati古庙。剧场饰有菩萨神鬼雕塑, 而正面山门(图1)就是演员进场亮相处, 山门左侧有傳統鼓樂队伴奏(图2)。 鼓樂手都年过四十, 显然受过长期训练, 以打击乐器为主, 有一小笛咿咿呀呀吹奏。巴隆舞的正名为：《狮与剑舞》（Lion and Kris Dance)，整场演出是五幕加序幕。 序幕相当长, 在樂團演奏的序曲中展開, 巴隆出场亮相。其亮相与京剧的亮相类似, 也是“移步不换形”,身体虽扭来扭去,头部却总对着你(图3)。

     巴隆狮由两人舞动 (图4), 你立即会想到广东的南狮狮舞。广东南狮舞窜高伏低, 甚至跳上梅花桩, 两人协调如一人, 但南狮舞无故事情节。 不一会, 巴隆的朋友猴子出场 (图5), 其造型动作活脱脱是中国的美猴王孙悟空! 是的, 巴厘文化深受中国文化及印度文化的影响, 早在公元六世纪, 中国文化宗教艺术即传入巴厘。巴厘岛现有道教观庙, 有大型中国龙雕塑。我不是专家, 不敢妄说巴隆舞历史渊源, 但中国文化艺术的交融是显见的。随后巴隆與猴子在森林裡兜風嬉戏, 又来了三個戴假面具，在山里釀酒的村民。三个醉汉意氣用事的攻打巴隆，混戰后序幕结束。这三個醉汉似像插科打诨的京剧小丑, 用来调剂场上气氛, 连贯剧情的。

 第一幕：两个舞娘翩翩起舞 （图6－9), 舞蹈当属雷贡舞（Legong），是巴厘三类舞蹈中专供在庙宇外独立表演的舞蹈之一，因表演性极强，深受游客欢迎。

   这两个舞女其实都是讓达的爪牙，被派去打探古恩帝（Dewi Kunti)皇上皇后及首相随从的。但这幕表演仅只二人, 既看不出邪念, 也没有与古恩帝等人的交集，是一独立女子双人舞。穿插于此，让人欣赏巴厘舞中富有特色的女子舞蹈：雷贡舞。这一左一右两舞女，如孪生女一般，面容相似，动作划一。她们身材窈窕、舞姿妙曼、肢体多姿，眼神灵动、转顾流盻，极富传神动人。其肢体、手臂、手指，都柔若无骨。手指动作很像京剧花旦的兰花指，但又能用不同手指，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摆动或抖动，又能以单指或双指动作，其繁复多变只有前几排观众能见，而我正坐在第一排！左舞孃的眼神似有几分诱惑，而右舞孃则端庄妩媚。这段舞蹈难度极大，演员必经极艰苦的从小训练，才能成正果登台演出。

 第二幕：古恩帝的亲信一上场，讓达的帮凶马上摇身变成魔鬼，注进奸佞意念，使他们争吵不休，无法克制（图 10）。雙方拜見古恩帝（图11），继续争吵。这幕有不少对话，虽听不懂，大意还能猜出几分。

 第三幕：古恩帝的皇后及皇子沙替哇（Sadewa）出场 （图 12）。

     在此之前古恩帝为免讓达作恶伤害百姓，已經答應將沙替哇祭献给讓达。皇后当然不肯，帝后争吵时，魔鬼拍了一下皇后后背，控制了她的意志，她突然大發雷霆，並把自己的兒子交給宰相，将儿子放逐到大森林裡。沙替哇被拖入深山，綁在讓达宮殿前的树上，听候命運擺佈（图13）。这一幕有大段的歌唱及对话，当然也不能懂。沙替哇虽为皇子，却由女演员所扮，一身女妆女饰。据说，巴厘舞中角色不太讲求真正性别。女演员扮演的沙替哇头饰服饰都竭尽华丽多彩，我猜想是拜其为有人身的“男一号”所赐。其动作既有雷贡舞女的柔美，又有男舞者的阳刚之美，演来着实不宜。

 第四幕：想来巴厘人也相信 “死生有命，吉人天相”。天上有个西哇神(God Siwa)，知道沙替哇有难，就背著讓达，从天而降下凡施救（图14）。他还舍己救人的賜予沙替哇永生，教他“铁布衫”之类的刀槍不入之功，然后从容死去。這使沙替哇感激涕零，与众人抬走西哇神后，转而把讓达打败，局勢完全扭转。讓达不但甘敗下風，而且還百般請求沙替哇免其一死。沙替哇居然批准讓达這最後的要求，放走了他。

 第五幕: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讓达手下的妖魔卡里卡 (Kalika)，跳出来与沙替哇決鬥，打不过就如孙悟空一样，施魔法變成野豬。沙替哇和野豬交鋒，沙替哇得勝；卡里卡又出新招化作怪鳥（图15），但照樣打不过沙替哇。再後，卡里卡在打斗中神通大涨，怪鳥竟然变成讓达，并赶跑了沙替哇。此时拥出许多巴隆的信徒，各持寶劍上来拼命，但都斗不过神通广大的讓达，讓达還施魔法使他们舉劍自戕（图16）。

     他们拔剑自刺胸膛，一而再，再而三。讓达又施妖法使巴隆信徒倒地身亡（图17）。最後，沙替哇出场，而他已把自己化成巴隆, 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當，就這樣保持着善良和邪惡之間永無止境的缠斗局面、动态平衡。剧终前，巴隆请出神僧點洒圣水救活信徒，众信徒方得甦醒回來（图18），而讓达仍然逍遥法外。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善恶缠斗，永无止境。信徒自戕的场境是巴厘另一舞蹈凯卡克舞（Kecak)中常见的。按照传统规矩，神僧點洒的圣水必须是当天从圣水池采集的，否则讓达的妖法会危及信徒演员的生命。有了这些持剑信徒的表演，巴隆舞才有正名：狮与剑舞。

     巴隆舞以其独特的舞蹈、音乐艺术表达了巴厘人的善恶观。孔老夫子所云：“多行不义必自毙”，看来也并不都灵光。世事不幸被巴厘人言中了，连这些天天祭祀的善良的巴厘人民，连这块处处庙宇的一方巴厘净土，邪恶也终于降临: 2002年巴厘岛库塔市一声剧响，恐怖袭击夺走了二百多西方游客的生命。2005年，又一场爆炸令四五十巴厘本土人无辜丧生！

     善良的巴厘人面对邪恶依然故我，不屈不挠：他们劳作不已，祭祀不断，既加强警戒，又充满期待。不是吗？从那跳雷贡舞的巴厘姑娘的美丽眼睛中（图19），我们看到的只有对世界的美好愿望和满腔期待！

（2006年完稿于克利夫兰，2018年于波士顿上传至科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