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火停水备不时

 

流行口号有源头

旧时军营门上写“慎火停水”字样，其故事源头载于宋代叶梦得的《石林燕语》：陈希夷（陈抟，公元871－989）将终，密封一缄付其弟子，使候其死上之。既死，弟子如其言入献，真宗发视无他言，但有“慎火停水”四字而已。或者以为道家养生之言，而当时皆以为意在国家，无以是解者。已而，祥符间禁中诸处数有大火，遂以为先告之验。上以军营人所聚居，尤所当戒，乃命诸校悉书之门，故今军营皆揭此四字。因仅“慎火停水”四字，颇费猜度，有了不同的理解。后因大中祥符年间宫中屡发火灾，便把那四字遗言释为防火之义。宋真宗认为军营人多，尤其应注意防止火患，下令军营门上书此四字。从那时到《石林燕语》成书，时间过了百余年，军营门上书写“慎火停水”四字，一直沿袭下来。将“慎火停水’解释为谨慎防火，提醒人们注意消防安全。

“慎火停水”中“慎火”就是谨慎用火的意思，比较好理解。梁特猷先生特别考证，‘停’的读音为ten、不音ting，意思是“相称”或“对比”。“昨夜洞房停红烛”，意思是洞房里放着红烛。“慎火停水”，就是要在谨慎用火的同时，用缸、池等贮水，以备发生火灾时，用水灭火。如何做火灾发生的第一时间得到水源，是保障灭火行动成功的主要因素。燃烧学术界大牛FA Williams认为，一栋房屋的火灾风险，取决于房屋位置与消防队位置的行动距离，这种简单的认识是有深刻的常识作基础的。

 

大宋火灾怪气候

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四月，荣王元俨宫中起火，“延燔左承天祥符门、内藏、朝元殿、乾元门、崇文院、秘阁、天书法物内香藏库”（《宋史•五行志•火》第1377页），损失极为惨重，仅救火牺牲人员就达1500余人。大火殃及皇家的左藏库和作为国家图书馆的崇文院秘阁。皇家的左藏库是大有名堂，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平定周边几个小国之后，将这些地方国库的财物席卷到开封放在仓库中，这座仓库起初被命名为“封椿库”后来改为左藏库。不仅是那些小国的财物，此后宋朝每年财政的余额和各地奉献给皇帝的财物也都归入这座仓库中，赵匡胤说如果这些财物将作为国家收复幽燕失地的军费，如果无法用武力来收复这些地方，就用库藏的财物去赎买。宋太宗赵光义即位之后曾经到左藏库视察，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绸缎、珠宝后说了一句名言，“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用完？”。这场大火，把宋太祖、宋太宗二朝积蓄近六十年的皇家财宝毁于一炬，真宗皇帝才认识到陈抟有“先验之告”，不“慎火停水”不行，于是决定推行。首先，诏令军营“尤所当诫”，命令军官把“慎火停水”四个字写在军营所有的门上，广为宣传。

虽然祥符大火是人为（纵火），但为何失控却有深刻的时代和环境背景。首先，宋朝必须生产足够的物质来保证各种对外条约和协约的需要。社会化大生产导致各种物质的堆积，有物质堆积就有火灾问题，这是典型的唯物论说法。其次，公元1000年前后（刘更生，《中国古代的气候》），我国气候转冷，空气温度下降意味着湿度下降，湿度下降导致物性干燥，干燥的表面材料导致传热平衡的改变，所以气候寒冷必然会导致火灾容易失控。一般而言，人类的失火频率是差不多的，但气候导致火灾的快速蔓延，是宋朝经常发生大型火灾的背景原因。第三，宋朝把中央军搞得庞大无比，为此大量物资也需要通过中央周转，内重外轻，大量囤积，导致火灾问题严重，这是物资管理问题，也是火灾管理问题。第四，大唐长安规划十分齐整，所有人口都是生活在里巷之中，晚上大门一插，就是宵禁，因此几乎没有火灾失控的危险，因为火灾被高墙隔离了；宋朝临安没有整齐的规划，不讲究火灾的分区隔离，缺乏被动消防手段，因此需要人工来干预（潜火），慎火停水。

 

技术不足靠停水

那么，是否陈抟老祖（道教尊称）真的有先见之明，预测到宋朝的气候寒冷和火灾危险呢？非也。现代火灾蔓延的物性理论，是1970年代之后才有的，陈抟老祖到哪里去发掘研究？“慎火停水”的说法，和周易的阴阳理论一样，是放之四海都说得过去的“老中医”理论，本来就没有实验做基础的。古代讲究风水理论，其中的阴阳相克，水火相克理论广为流传。“停水”可以“镇火”，这是停水的主要目的。其次的灭火用途是次要的，但很有实际使用效果，特别是在火灾高发的冷宋王朝。

现代消防水管技术，是1666年伦敦大火之后不久，荷兰人海顿发明的，目前使用的50英尺的标准长度，就是当年的设计。在此之前，哪怕是最先进的王宫（如故宫），也是靠大缸蓄水，或者开挖人工水路，直接把水源送到住宅附近，保持建筑的风水特色（包括消防设计）。日本1923年东京大地震之前，街道的特色设备是水槽，就是为了蓄水。故宫专门用于“停水”的措施是108座大缸，称作“门海”，也是用于储备消防用水。

我国的民居“停水”，大多放置于室内或中庭，这更多的是基于调节室内气候的考虑，属于风水理论，理论多于实践。日本的“停水”装置位于室外大街上，紧急状况下的共享，才是真正的用于灭火的消防用水。大和民族的忧患意识比大汉民族强烈，原因很简单，岛国多地震，防震靠木材，木屋怕火烧，忧患始于灾。

有道是，火魔凶险慎用火，技术不足靠停水；生于忧患重防灾，破除迷思传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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