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免费，动了谁的奶酪？

最近，国务院提出标准一律免费，网上一片叫好之声。作为NFPA10和NFPA30曾经的技术委员会成员，我有不同的看法，这是文化的差异，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化考量。

在美国，算法是私有的。早期的计算机专家，靠推导算法就能卖大钱，尤其是日本人，希望购买专有的算法，任天堂就是购买了俄罗斯方块的正式版权，赚的盆满钵满，令全世界的游戏爱好者眼红不已。去年美国的畅销科普书Tetris Effect，说得就是任天堂如何取得算法版权赚大钱的经过和道理，值得每一位有志于创新的中国人深思。

早期的锅炉设计师，都是靠公司内部的换热平衡算法来计算效率的。但是，中俄两国后来居上，把锅炉的效率算法研究透了，彻底公开了，变成了公共领域的东西，人人可以分享，彻底降低了门槛，同时也降低了锅炉设计者的职业自豪感和待遇。萝卜青菜一个价，谁还认真对待萝卜呢？

标准为何要收费？即使在美国，参加标准制定的专家也是要自费参加的（公司付钱，这是表达公司利益的机会），那么标准的收费给谁？给标准所属的协会团体。标准需要有人来推动，私营的协会是推动标准的主体单位，关键性的标准，如LSC（逃生规范）和NEC（电气安全），几乎是每3年一更新，这样才能反映最新的安全形势变化，把社会异常的安全隐患都监管起来。通过更新标准，同时办培训班，让全国的安全工作者及时更新观念，采用新标准，才能及时传播教训，取得造福社会的效果。美国SFPE协会是私营的，只有5个正式的雇员（志愿者不算，志愿者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是公司行为），可是待遇不薄，这是支出从哪里来？三分之一靠售出标准和手册，三分之一靠举办培训班，让工业界跟上形势和标准；三分之一来自会员的会员费（专业协会成员少，收费高，每年215美元）。那么，为什么专业工作者需要交会员费呢？跟上形势，才能保持自己的领先地位，才能保证别人不会轻易弯道超车，才能保证自己的优厚待遇。像中国那样，随便考一个证，就可以进入某一领域，在美国几乎是不可能的。职业门槛，是保障职业待遇的起码条件。放松了门槛，鱼龙混杂，从长远看，是全行业收入降低的有力推动。160年前，美国的医生和工程师待遇差不多，可是医生协会加强门槛之后，漫长的学习和长期的投入，造成了医生难得，也推高了医生的待遇。标准免费，从短期看，可以推动工业界的安全水平，从长远来看，降低了行业的门槛，减少了专家的待遇，钻研知识成为鸡肋，削弱了行业的自发研究动力，因此是一种危害行业的行为。这是一种以集体为本的态度，以牺牲专家的利益为代价，因此不符合以人为本的趋势。

所以，标准免费，受影响最大的是所属的协会。本来私营协会需要自立、自传、自养，有很大的压力去开拓市场，培养人才。现在，标准免费了，意味着协会对政府的依赖更大了，这样旱涝保收的协会，就是衙门了。你见过衙门开研讨会、讲习班、科普讲座的吗？

其次，标准免费，受影响的是专业领域的出版社。美国消防知识主要有两个出版社，消防工程靠NFPA出版社，灭火战术靠FPP出版社。这些出版社都不愿出电子版，就是为了保证专业知识的高利润，才能维持专家的持续投入。标准免费，出版社的动力没有了，对版权的监督没有了，盗版会更加泛滥。标准免费，谁会盗版？那些解释标准的文件都会被盗版，所有标准的传递效果都会打折扣。

第三，标准免费受影响的是各领域的专家。本来专业知识是有价的，人人多需要向专家缴费，才能获得专业的服务。现在人人都能够免费获得标准，绕过了专家，专家成了鸡肋，专家还会认真对待专业知识么？钻研却无法得到社会的认可，这是一种双输的结果。

第四，标准免费受到影响的是全社会的安全水平。专业规范和标准，需要专业工作者来解读，现在谁都能够来按照免费的标准来解读，你获得的服务质量下降了。专家没有机会增加知识，你获得专业服务的可能性下降了。以人为本，你首先要承认专家比你懂得多，给专家学习的动力和机会，才能获得更好的服务。现在专家和“砖家”一个价，院士和“老中医”一个价，你又能获得什么样的服务呢？

标准免费的问题，与美国收税的问题有很大的相似性。给富人加税，富人不愿投入生产，穷人没有工作的机会，这是一个双输的结果。同样，标准免费，专家不愿钻研知识，社会也得不到专业的服务，这也是一个双输的结果。大家都想当知识的搬运商，谁来创造知识？这又是一个以人为本和以集体为本的难题，需要清醒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