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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参加了几个会议,自然之友和美国地球教育中心的联合环境教育技能培训,云南省科技厅与科学院科昆明分院普工作座谈会,中科院信息管理讲座等等,几乎都是形容枯槁,毫无内容,甚至有些无厘头的意味。加之,今早看到“果蝇失恋也会“借酒浇愁”的惊悚科普新闻,让人不禁寒颤,提起笔来谈谈一些最近对科普现状的一些思考。
在科学院接触科普将近一年了,对科学院乃至中国的科普工作思考颇多,看着网络上肆意蔓延的“科普”新闻和科学网博客上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听着科学院领导的高谈阔论和云南省科技厅、科协等机构领导的急切、热心和永不着调,其实很早就想写这篇文章来谈谈科普的那些烂事了。谈谈我自己对科学院科普的看法与中国科普中的一些乱象,现状与未来,如何应对等等。
“果蝇失恋也会“借酒浇愁”
先来谈谈“果蝇失恋也会“借酒浇愁”的故事。Science发文说“Sexual Deprivation Increases Ethanol Intake in Drosophila”(夺去性交配机会的果蝇会增加乙醇摄入量),然后Science Now发科普文章报道了这个研究,题目为“Sexually Rejected Flies Turn to Booze”(被拒的果蝇好喝酒)。之后,各大网站,媒体疯狂转载和翻译了Science的这篇报道。新华网、网易、生物谷等等诸多媒体争相报道,说果蝇恋爱不成,也会借酒消愁。
为什么说“果蝇失恋也会“借酒浇愁”这个报道是错误的?答案是:翻译时为了献媚大众,不假思索的过渡解读。新华网的新闻标题最为夸张----“果蝇失恋也会“借酒浇愁”。从科学故事本身来讲,这个故事很容易被误解,让读者以为果蝇和人一样,失恋后也会借酒浇愁,甚至联想到其它动物也会借酒消愁。以为生命机理总相似,天人合一。这种古老的天人合一思想用以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极有深度的,但科学界早已证明不同生物之间的机理千差万别,迄今为止,基本找不到单一的,物理公式般的理论来解释生命世界。
果蝇和我们比较熟悉的苍蝇均有一对透明的翅膀,被称为双翅目昆虫,但生理上有很大的不同,苍蝇喜欢臭的东西,如厕所里的蝇蛆;而果蝇主要食腐烂的水果。腐烂的水果中富含酒精,果蝇在长期以腐果为食的历史长河中,必须对酒精环境做出的选择。或利用酒精制造能量,或利用酒精抵御疾病,或者发展出一套生理机制将多余的酒精排出体外。总之,果蝇和酒精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没成功交配的雄性倾倾向于喝更多的酒,这就是研究所能传达的科学信息。假若把 “借酒消愁”强加于研究之上,解读为没交配成功的雄性果蝇会借酒消愁,那么这就纯属于娱乐新闻了。
在Science发文之前,Current Biology 就报道,果蝇会豪饮酒精以抵抗寄生蜂故事。发现被寄生蜂感染的果蝇会“故意”喝醉,以杀死体内的寄生蜂幼虫。也就是说果蝇会通过喝酒来“治疗”疾病。当初Current biology的文章就被炒得很热,Science文章想必也有些造势的嫌疑,为引起注意,刻意发一些具有轰动效应,且易被错误解读的文章,吸引媒体和公众关注,娱乐大众。
果蝇是否有感情?失恋后还会以酒浇愁?大概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主流科学界并不认可。昆虫交配的时候,雄性在给雌性射入精子的同时,不少昆虫也会送上一份厚礼,如萤火虫、蛾子等。雄性萤火虫将营养丰富蛋白质与精液一起射入雌性体内,以助于后代发育;某些蛾子则将具有防御天敌作用的化学武器射入雌性体内,以防止被蜘蛛取食(详见《眷恋昆虫》 )。长期以来,与雌性交配,并赠予一些礼品,促进发育或防御天敌已成为雌性的选择压力。2006年,PLoS One有研究报道说,过渡摄取酒精会改变果蝇的性取向,饮酒后的雄蝇更加镇静,会积极追求其它雄性果蝇。果蝇能够主动喝醉以抵抗寄生蜂的寄生,果蝇喝酒后还会改变性取向。读到这里,估计没人会再相信果蝇会失恋后狂饮的故事了。从生态与进化的角度推测,雄性果蝇的改变性取向或者过度喝酒可能有几个功能,一是主动去摄取酒精增加礼物的分量,以便送给下一位挑剔的女士;或者喝酒后降低雄性间的争斗,保全自己等等。
果蝇虽小,但背后的故事则非常复杂。写科普故事的时候,应该多搜集一些文献,谨慎下言论,更不可妄言。Science的这篇文章,本来就蕴含不少娱乐的意味,且有和Current Biology互相暗斗的嫌疑。美国一些较好的科普杂志(如国家地理)就不会报道这种故事,而是多一些水、生物多样性、语言、文化、地质等浅显而关乎社会科学故事。
让科学走进大众,让科普更有趣些,让科学流行起来。这是现阶段多数人比较赞同的科普观点。但留心的人,或稍微专业一点的人大概看一眼就明白,现阶段的科普作品有些不对劲。好的科学家下结论是非常小心的,科普报道也应小心用词,品读论文中一些结论相关的词语,诸如Seed Magazine就曾经讨论过应该如何使用、理解和评价“so”,“Probably”这些语意微妙、易被误解的词语,可谓用心良苦,但国人对此思考的文章却几乎不见。科学结论与胡言乱语间其实也只离着一条线。如一位广东网友在浏览生物谷新闻“PNAS:性欲强弱与无名指长短有关”的“科普文章”时,评论到:
“同样的结果,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一种是科学,一种是胡扯!”
“PNAS:性欲强弱与无名指长短有关”这篇新闻来自中国新闻网。之后被各大科普、科学、媒体网络转载。只需扫一眼标题就知道这种说法在胡扯。Pnas原文是说性二态形态比例大发育基础(Developmental basis of sexually dimorphic digit ratios),阐述了大多数男人无名指比食指长,女人无名指比食指短的发育学生理机理。表明两指长短差异与胚胎阶段的雄性激素水平有关。而科普作家不假思索的解读和众多科普新闻的盲目转载,让一个有趣的科学故事里面变成了八卦算命之术。人家说雄性激素,立马就扯到性欲上去,连雄性激素与发育相关这样的基本常识都忽视了,可谓题目雷人、误导大众、纯属瞎掰。这样的报道不胜枚举,也有人担忧过这样的报道如若被广泛运用到医学科普中,危害将十分巨大。
个人认为,科普不该渡娱乐化。科学为探究工作,本已充满神秘、奇特之感,只需用通俗的语言表达出来即可。中国当下科普好比清朝末年刮起的那股西学之风,但更多的也只是翻译作品。许多科普文章均是据西方媒体、报纸中的故事,初初一看,便是一通翻译,不辨真伪,不查文献,为吸引公众眼球,乱翻译乱加工,标题骇人听闻等等怪相百出。表面华丽而喧闹的科普事业之下,科普作品多为应景之作,应付应付罢了,如《中国国家地理》那样既结合中国古代人文地理情况,又理性十足的科普实在是少得可怜。
科学的精神在于理性、评判和反思,用分类、归纳与推演的逻辑,理解万物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中找到清晰的逻辑和脉络,将其分门别类,逐一认识,步步深入。多样的生命系统中精妙自是不少,生命世界的奇妙正在于此;科普传播的难度也正在于科学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很多研究已经没法去做科普。科普只能依照国民的基本科学素养来展开,中国科普不如倒退到西方的17,18世纪,传播那些最为基础但深刻的东西。若不考虑国人的文化背景,大多数科学如分子生物学,保护生物学等只能沦为玄而又玄的东西。
中国新闻报报道“PNAS:性欲强弱与无名指长短有关”,被生物谷等众多媒体大量转载,引发了一些人对科普的深思,担心错误解读科研被大量用于医学健康科普领域。(Pnas报道男人一般无名指比食指长,女人无名指比食指短,这与胚胎发育中雄性激素水平相关。图为版纳园一女孩之手,女孩手无名指比食指长,不符合pnas中所言的规律。科学报道着应在下结论之前对数据有很好的把握,不可随意乱下结论。)
价值观构建需求和科学精神传播:权威科学机构的科普之路
基于越来越加败坏的社会道德背景,当下中国需要重建的价值观包括很多,如真善美的追求,利他主义和传统士大夫骨气等。而在真善美或美学的教育中,许多艺术、人文关怀等具有唯心主义性质的题材本身就不需要太多的科学理念。对于公众而言,科学更不可能消除传统的唯心主义成分。为了培养公众审美,保护意识和人文素养,诸多具有宗教意味的民间组织运营而生。他们打着科普的旗号胡乱宣传,用科普的名义营销骗钱。中科院里这些勾当也是常有之事,若不引起警惕,专家真要变成“砖家”了。
科学的价值在于让大众对公共决策有更多的基础思考,理解自我、理解自然界和社会规律,让大众的社会行为更理性一些。我想科学院、大学、科协等机构大不可谓迎合公众,而刻意让科学流行起来。科学是系统的学问,偶尔读点东西不可能理解科学,培养科学精神。科学院与大学能否配合好教育单位,踏踏实实把握住初高中、小学大学的科学教育即可。
至于公众,我坚信娱乐是会累的。没有人会时刻都想着娱乐。人都有需要真实的信息的时候,非常真实而权威的科学解读能解开自己的困惑。如西南大旱,为什么大旱;如亲人得病,为什么生病,病因是什么,用什么药治疗;想让孩子学点自然科学知识的时候,能否很容易就可获得质量较好,价格便宜的科普读物;想了解一些历史文化的时候,能否得到有价值的,真实的文化体验等等。把公众关心的社会问题、医疗问题、民生问题、教育问题、自然保护问题解答出来,这就是中国当下最需要做得科普。汶川地震背后的机理是什么,那曲泥石流又是为何,云南连年大旱又是怎么回事?
很多当下所面临的社会问题,老一辈科学家早就解答了。限于当时的设备,很多科考没有纤细的记录,很多矿物、动植物、江河湖海没有精美的照片记录,只需结合当下的社会问题,用新的数据分析和技术手段将这些“老科学”重新加工、美化,加上新的科研成果,呈现出来,便是一流的科普。所谓,整理传统也是创新。
正如我所参加的云南省科技厅、科协与科学院的座谈会中,看得出领导对科普的殷切希望和美化祝愿,但在他们彼此的一番言语之后,言语间却听出,工作只是死盯着国家《科学素质刚要》中九大任务,未能深入细化,竟只字未提云南省近几年科普到底需要做什么。在华北、西南如此干旱的背景之下,水科普自然是全国科普的重中之重。 这个难道不是云南省2012年科普最急缺的,也是最急切普及的知识吗?
我想,科普若没一个规划,那么只能是让搞科普的各单位把钱分完、花掉,做一些粗制滥造的东西,糊弄糊弄自己罢了。众多科普工作者拿着国家俸禄,将时间花在写领导长领导短的屁事之上,造就了大量垃圾新闻,充斥科学院、大学和各协会的网站、报纸和新闻媒介。工作人员将时间用于写马屁新闻,互相吹嘘、胡夸、鸡毛当令箭,那么预计中国科普又将出现一个比科研更大的利益群,大家蝇营狗苟、瓜分蛋糕,完事。仅此而已。
尝试用科学去解答这些有关民生的基本问题,这就是我最后想给出一些不成熟的建议。遇到干旱,我们需要告诉公众我们有多少水,在哪里,用在哪里,有多少人用,过去用多少,现在用多少,将来怎么用,应该怎么用,祖先怎么用,现在怎么用,不同民族怎么用,国外怎么用等等。将环境、经济、文化、医学健康等基本问题用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而不是去迎合势利的民众。
正如《娱乐至死》里波兹曼所担心的,一切文化内容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而且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随着网络媒体越来越娱乐化的步伐,科学院、大学等“权威机构”更要审时度势,不可随大流,当深思科学在社会中应扮演什么角色的时候,好的科普自然而然便孕育而生。
因供职于科学院科普部门,对现阶段科普工作有些思考,对当前科普现状有些忧虑。希望这只是我个人的杞人忧天,坚信科学院、大学、科协等必能寻找到一条合适的科普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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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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