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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北京日报》写的大亚湾中微子实验的科普中,我写到“经过四年的准备和四年的建设……”。由于排版的限制,编辑改成了“经过八年的准备和建设”。不过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写法,因为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中学语文课本中法布尔写的《蝉》:“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欢唱”。
很多人认为法布尔的《昆虫记》是一部文字优美的科普小品。实际远不止如此,在法国自然科学史与文学史上都有它的地位,也许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比它在科学史上的地位更高些。在法国十八、十九世纪,许多生物学家热衷于把自己的科研成果写成文学式的著作。其典型创始人布封说,人间的科学研究日新月异,不断进步,我的科学理论不久后一定为后人的研究成果所超越,能流传后世的,不过是我的文章而已,因为“风格即本人”(这句布封的格言一般译成汉语中的“文如其人”)。
法布尔《昆虫记》的文风优美并不在于修词琢句和雕虫小技,而表现于作者的人品。它的文字技巧并不特别细致,而是朴素与真实。单纯文字技巧高妙,并不能产生深刻动人的作品。
“偏见”与“贫苦”折磨着法布尔的一生。法布尔生在穷苦人家,自己靠打工谋生,才上了小学、中学;以后长年只靠中学教员工资,维持一家七口的生计;前半生一贫如洗,后半生勉强温饱。法布尔勤奋刻苦,锐意进取,从农民后代变成一位中学教师,此后业余自学,花了十二年时间,先后取得业士、双学士、博士学位。尽管如此,他想“登上大学讲台”的梦始终没有实现,开辟独立的昆虫实验室的愿望也始终得不到支持。教育、科学界权威们,骨子里看不起他的自学学历,看不惯他的研究方向。
有种说法认为,法布尔能这样苦度一生,完全是为了“兴趣”,也就是对昆虫的浓厚兴趣。实际并不完全如此。他自幼兴趣广泛,在物理与数学上也很有天赋,并不只是热爱昆虫。无论爱虫之心源于先天还是后天,它都是极易变化的东西。没有坚定的意志做支柱,任何兴趣终将游离漂移,化为恍惚。(博主按:我见过不少学生,一口咬定要做研究,要学物理,但在实际工作中,却看不到刻苦攻关的拼博精神,时间低效率地消耗在网络聊天等生活琐碎中。殊不知科研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是靠意志品质支撑,虽然兴趣总是推动因素,纯粹的兴趣驱动也许占不到百分之一的时间。没有persistence,motivation只是一句空谈。)
晚年的法布尔用一生积蓄的一点钱在乡下买了一块园地,专心研究昆虫。那时他年已六十岁以上,从学校退休,不过这既是他一生的黄金时期,也是他实至名归,名声大振的时期。文学界尊称他为“昆虫世界的维吉尔”(古罗马诗人),法国学术界和文学界推荐法布尔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可惜没有等到诺贝尔奖委员会下决心授予法布尔诺贝尔奖,这位歌讼昆虫的大诗人就已经瞑目长逝了。我们不必为他的去世惋惜,《昆虫记》中凝结着他的一切。
--大部分内容根据《昆虫记》中译本序(王光,罗大冈)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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