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们承认,在人类的全部精神现象中,哲学一向是最为精华的一部分,但比起它的严酷抽象性来讲,诗无疑是更具有召唤力和生命感,人类也更易在诗中鉴照出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历史。因为就诗人创作来说,虽然其原始冲动仍旧是一个难于解说的谜,但这种行为本身却实实在在是不同时代的某些人类共通的本能。然而对于诗人和人类来说,创作毕竟是一种发现而非丧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生活的创造。同时这种似乎神秘莫测的一瞬间的创造,不论是起因于什么——一种性格,一个场景,一次顿悟,一掣意念——它决不会是一种完全孤立的存在。一方面,它无疑包含有某种民族的甚至是人类的文化渊源,是民族传统和原型、集体有意识和集体无意识的自然积淀;另一方面,它所代表的某种人类精神的创造,总是在适宜地扩展着丰富着,与人类的经验达到了某种沟通。这样,诗也就真正地超越了空间和时间,诗人把自己创作中所发现的自我与世界转达给了读者,使读者在阅读中发现自我和世界。这样理解的含义也就包括了诗人与读者之间通过人生经验所形成的宽广无涯的交流范围。
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怀疑诗是人类感觉的某种激情的显示,虽然诗歌在历史的蜕变中早已丧失了它在往古时候的辉煌和魅力。感觉世界,这是全部人类的天性。但把对世界感觉这种最广泛的人类经验转化为一种灵巧的艺术形式,这却只有诗人才能完成。这部“辞典”提供了人们对诗与诗人的可能的理解,不过形成诗歌过程中的参数和变量太多了,可以说任何一部辞典也不可能令人满意,但至少我们要理解诗歌,必须明白诗是一种感情性东西,它既来自宇宙人生甚或一刹那的感觉冲动,却又带有某种超验性质。诗所表现的是人生,却又不是人生琐屑平庸的凡事;它依循着感情的发泄,却不同于生物性的自然排遣,而是一种艺术性的精神创造。因而真正理解的前提,便包含着对诗的艺术的自觉认识。《当代英美诗歌鉴赏指南》的引导价值就表现在这里。
到了这一步,我们似乎再也没有必要喋喋不休地争论“诗是什么”这个问题了,那只是理论家们的兴趣所在。对于我们来说,更为亲切的倒是这种娓娓清新的叙述,它没有一般理论的晦涩,但并不缺乏思考的深沉,人生的体验,艺术的感悟。也许是时下文学批评中纯理论性的表述太多了,那种充满逻辑限定和命题推演的长句子常给人以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之感,因此本书才情盎然、诗意流畅的论述,通过译者清丽优美的译笔展示在我们面前,就弥显珍贵和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