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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最先激荡心怀的是黄河,不仅是视觉冲击,还有积淀深沉的文化触感。前面两日几乎伴随着黄河朝行暮归,所以黄河的符号感更加强烈。早上刚写好麦积山考察小作文,列车便出了兰州第一站就是西宁。听到报站名不觉一愣,这一下子就跨出甘肃到了青海。
窗外寥廓的大西北,莽莽苍苍的高原。想到贺敬之的那句诗:那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前面的序幕已经拉开,此刻车行张掖将真正进入河西走廊。随作小词《甘州曲》,唐教坊曲有大曲甘州,衍为词牌则有多种,皆以边地为名。小令如甘州遍,长调如八声甘州。
《甘州曲》
野云高窟觅沧桑。
山寂寂,水沧浪。问谁暮宿大河旁。
山共水悠长。
思远迈、西去向敦煌。
【机翼下的黄河】(9月9日)
莽莽苍苍的山,莽莽苍苍的河。快要降落兰州时,向下俯瞰但见黄河弯弯,有种莫名的激动。按计划马上从兰州到临夏,再到刘家峡船行炳灵寺,买车票时发现直接到永靖县路程更近,这样可以节约不少时间。大巴前往永靖的途中,车窗外连绵起伏的山梁上毫无植被,呈现出一派黄土本色,显得浑朴而又厚重。
蓦然间有河流入目,水面并不十分宽阔,而且看上去很清澈,起初我没有意识到这就是黄河之水。直到后来才问明白,原来这就是刘家峡下游的黄河,由于上面大坝拦截并沉淀了泥沙,刘家峡下游的水自然也清澈了。
【黄河由此入人间】(9月10日)
原来黄河从青海过来是清的,流到刘家峡一直碧清,仿佛上界仙流,到了刘家峡洮河汇入。洮河是黄的,如同俗世浊流。清浊相汇,黄河由此入人间。不过洮河黄水终究无法遮蔽清流,于是即便汇入之后,黄河的深沉融汇了洮河,依然保持了昨天看到的那份清澈。
快艇溯游而上继续前行,不久便发现自己前面判断有误。原来此地黄河清水是水库沉淀了砂泥,离开库区不久,黄河的水又变得浑黄了。
炳灵寺石窟。信仰不但改变文化历史,而且也改变自然地理。炳灵寺座落在黄河边上积石山中的岩壁之上,其历史要追溯到古代五胡十六国时期的西秦,距今已经有1600余年历史。郦道元水经注里即有记载,最初叫唐述窟,羌语即鬼窟之意,而炳灵又是藏语中十万佛之音译。由此可见这座寺院在历史上,不但是佛教经西域进入中土的圣地所在,也是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的融汇。难怪炳灵寺的石窟如此规模宏大。
从黄河刘家峡乘船,快艇大约一个多小时可直达。登上河岸,迎面便是高耸的姊妹峰,顺栈道进入峡谷,两边奇石壁立,石窟便开凿在崖壁之上。这里地形险峻,紧贴黄河河道。临夏北朝也是一方重镇,想来这里古代必然是佛学鼎盛之处,曾有许多高僧在此驻足。据说法显西行取经,也是在此渡过黄河。
沿栈道观看炳灵寺石窟。造像最初始于两晋之交的十六国时期,按照年代算,可能是中国古代最早的石窟造像了,但看到更多的则是唐代雕像。
这一带历史上除鲜卑族外,也曾为吐蕃人据有,加上漫长的历史,可以想见佛塑姿态各异的多样性。最著名的169石窟,座落在唐代弥勒大佛右上侧,可惜时间的原因不及登上去,石窟中西秦和北魏时墨书,至今仍然保存。在莽苍的黄河岸边,在奇峭的积石山中,有这么一处佛国胜迹,千百年来河水冲荡雪雨侵蚀,风沙不断风化,它却奇迹般的保留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站在这里忍不住感慨,信仰不但改变文化历史,而且也改变自然地理。
乘船到炳灵寺,虽然可以沿黄河溯流而上,但是船家限制时间,以至于时间不是很充分,没有能到最为精华的169窟,那里有绝大部分佛龛塑像。而且我登高欲入炳灵寺中,攀登距离大殿估计还有五分钟,看时间不允许,登高过急力气也有所不支,只好朝山拜过,回头下山。有意思的是,此番出行特意带了教师资格证。但忘记今天是教师节,在购买到炳灵寺160元船票时,也没有注意。后来才知道,今天是每年唯一对教师免票的一天,结果教师资格证还是忘记拿出来用了。
【佛陀的微笑】(9月11日)
离开炳灵寺从永靖赶回兰州,然后马不停蹄又从兰州赶到天水。天水旧为秦州,又称上邽,麦积山石窟便在这里。整个白天主要是观看麦积山石窟,傍晚时候第三次回到兰州,酒店就在黄河边上。
暮宿黄河边,临睡时想到了木兰诗中这一句,似乎很应景。昨日探天水麦积山石窟时,正当秋雨萧萧天气微凉,登上石窟栈道时雨渐止,但见云深山绿,气清天远。麦积山石窟以北朝泥塑为主,细腻生动栩栩如生。很多北魏时期的石窟塑像,历经1500多年沧桑,依然保持优雅隽逸的风采。尤其喜欢44窟那尊西魏佛塑,优美典雅端庄细腻,嘴角上翘面带微笑,安详静美慈悲善良,那是麦积山最为典型的佛塑形象,是在遥远历史中保持了1500多年的东方微笑。
麦积山石窟中的大多数佛塑都是由古人供养,传说中第44窟这尊佛塑本身也有个凄美的故事。它旁边的43窟,曾经葬有西魏文皇后乙弗氏,文皇后生前善良仁慈,她生性节俭,宽宏大量。因西魏朝廷权臣当政,为交好柔然娶其女立为皇后,文皇后被废并出家为尼,最后还被赶出都城长安到秦州即天水。史书记载文皇后深得百姓喜爱,她死后化身为神,而第44窟的佛塑便是按照文皇后的面容所塑造的一尊佛像。佛身悲悯,千百年来她就这样,带着永恒的微笑俯瞰苍生。
麦积山石窟从北朝到唐朝,又经宋元明清历代修建,多有交融。然比起北朝和唐代佛塑的生动来,宋人造像往往姿态单一,大脸盘木然无表情。我们谈到这也许和中原文化的规矩,以及日渐兴盛的理学观念有关吧?而至于后来明清之际对造像的补色,比之于早期的矿物质颜料,更是显得粗糙。又谈及浙江近年来推崇的宋韵文化,似乎把宋代作为中华文化的巅峰,其实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不说代有演变,既使就佛塑本身的审美而言,相比于北朝和唐代的自然生动来,宋代的内敛和毫无表情毕竟要平庸很多。或许这与南北朝隋唐时期中华民族大融合阶段,整个时代的开阔胸襟有关吧。
站在石窟山上对望,迎面便是郁郁葱葱的秦岭山脉,雨后愈发显得青翠,云雾缭绕,山气日夕佳。很庆幸此番麦积山之行,还能够一瞥秦岭景象。告别秦岭告别麦积山,黄昏时分又一次回到了兰州,入住的酒店就在黄河边。三过兰州不出门看看似乎说不过去,于是招呼到黄河边走走,不期而遇黄河落日。
夜行买了个馕,那纯纯的烤麦香味,很馋人,几乎把整个给吃完了,回到酒店已近晚上十点。一日之间行色虽匆匆,然而石窟瞻佛、秦岭观云、黄河落日。朝辞秦州暮宿兰州,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竟一个也没有错过,更况佛陀微笑永恒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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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6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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