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篇博文（旷世流言之“痛风是吃出来的病” ）中提及喝酒可以诱发痛风，却又在另一篇博文（有菌或无菌：你的肠道你做主 ）中劝大家喝一点酒清肠，这不是让人无所适从吗？喝酒究竟对健康有益还是有害？如果有益，应该喝什么？怎么喝？

酒精升高痛风发作风险

《英格兰医学杂志》（BMJ）在2013年发表了一篇综述文章，历数了餐饮因素（包括饮酒与高嘌呤食品）对痛风发作风险的影响。痛风发作风险与喝酒直接相关（每天摄入10克酒精，相对风险1.17）。啤酒风险最高（2.51），其次为白酒（1.60），红酒则无风险（1.05）。红肉的风险为1.41，海鲜的风险为1.51，高果糖浆甜软饮的风险为1.85。相反，奶制品和咖啡则可降低风险，其相对风险分别为0.54和0.41（bmj.f5648.full.pdf）。

随着酒精摄入量的增加，痛风发作风险也相应升高。酒精日摄入量为10.0-14.9克的风险是1.32，15.0-29.9克的风险是1.49，升至30.0-49.9克的风险则高达1.96，这充分说明酒精可以升高痛风发作风险，而且酒精越多，风险越大（Choi HK et al. 2004. Alcohol intake and risk of incident gout in men: a prospective study. Lancet 363: 1277-1281）。

酒精导致高尿酸血症

酒精引起高尿酸血症早在1980年代就已经得到证实（Faller J, Fox IH. 1982. Ethanol-induced hyperuricemia: evidence for increased  urate production by activation of adenine nucleotide turnover. N Engl J Med  307: 1598–1602）。至于酒精为什么导致高尿酸血症，有人提出了两种可能机理：一是尿酸合成增加，即ATP降解为AMP受到促进；二是尿酸排泄减少，原因是乙醇氧化成乙酸导致乳酸血症（Nakamura K et al. 2012. Alcohol intake and the risk of hyperuricaemia: a 6-year prospective study in  Japanese men. Nutr Metab Cardiovasc Dis 22: 989–996）。

啤酒风险最高，红酒无风险

既然酒精能引起高尿酸血症，为何啤酒诱发痛风的风险最高，白酒次之，红酒却几乎没有风险呢？最近刚发表的一篇文章是这么解释的：啤酒风险最高是因为嘌呤含量高，而红酒中嘌呤很少，但有丰富的抗氧化剂、血管扩张剂和抗凝集刺激因子等非酒精成分。因此，啤酒对酒精的升尿酸效应有增效作用，而红酒中的抗氧化成分（如多酚）可以降低酒精的升尿酸效应（Stibůrková B et al. 2014. Metabolic syndrome, alcohol consumption and genetic factors are associated with serum uric acid concentration. PLoS One 9: e97646）。

 酒精升高痛风反复发作风险

尽管以往很多研究都得出啤酒最易诱发痛风而红酒不诱发痛风的结论，但最近《美国医学杂志》发表的一篇文章却指出，不论酒量几何，啤酒、白酒和红酒都能升高痛风复发的风险（Neogi T et al. 2014. Alcohol quantity and type on risk of recurrent gout attacks: an internet-based case-crossover study. Am J Med 2014 127: 311-318）。

这下让人犯糊涂了，究竟是喝啤酒或白酒有问题而喝红酒没问题，还是什么酒都不能喝？从以上结论来看，对于正常人来说，喝红酒不会诱发痛风，喝啤酒或白酒则能诱发痛风。在痛风患者中，不管喝哪种酒都会导致痛风反复发作。

高嘌呤与高尿酸血症及痛风的关系

按照以往的观点，凡是高嘌呤食物或饮品都会导致血清尿酸水平升高。红肉、海鲜、豆类被认定为高嘌呤食物，啤酒则被认定为高嘌呤饮品。为了防止痛风发作，医生建议既不能吃红肉、海鲜、豆类，也不能喝酒，更不要喝啤酒。

可是，现在却证明，豆类不仅不会诱发痛风，而且还能降低痛风发作的风险，这说明高嘌呤并不一定导致高尿酸。同时，高尿酸也不一定引起痛风发作。比如，一个尿酸水平仅有357的人可患上痛风，而尿酸水平高达565的人却正常（Tausche AK et al. 2006. Hyperurikämie und Gicht [Hyperuricemia and gout: diagnosis and therapy]. Der Internist (in German) 47: 509–520）。

血清尿酸水平为何会升高？

在通常情况下，人体代谢过程是受到精确调控的，没有理由认为高嘌呤食物或饮品就能导致尿酸水平升高。已有研究表明，尿酸只在缺氧条件下升高，而且伴随乳酸的生成，而乳酸就是葡萄糖无氧代谢（糖酵解）的终产物（Baillie JK et al. 2007. Endogenous urate production augments plasma antioxidant capacity in healthy lowland subjects exposed to high altitude. Chest 131: 1473–1478）。在饮酒者体内，就已发现血清乳酸水平升高（Puig JG, Fox IH. 1984. Ethanol-induced activation of adenine nucleotide  turnover. Evidence for a role of acetate. J Clin Invest 74: 936–941）。

请注意，尿酸和抗坏血酸是人体中活力最强的两种抗氧化剂，而尿酸几乎占血液中全部抗氧化剂的一半以上。这似乎暗示血清尿酸升高也许是细胞的一种主动行为，目的是为了清除血管中的活性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尿酸升高对身体来说应该是有益的。

尿酸升高究竟是疾病的原因还是结果？

以往发现，血清尿酸水平升高与多种疾病都有很大的关联性，如心血管病、2型糖尿病、代谢综合征（肥胖）等都见尿酸升高，但却不清楚尿酸升高究竟是导致这些疾病发生的原因，还是这些疾病发生后出现的结果。

有趣的是，在灵长类及其他动物中的研究发现，血清尿酸水平与长寿具有相关性，并且尿酸的延寿作用恰恰得益于其抗氧化功能（Cutler RG. 1984. Urate and ascorbate: their possible roles as antioxidants in determining longevity of mammalian species. Arch Gerontol Geriat 3: 321–348）。

有人甚至提出假说，认为尿酸的抗氧化活性可以在体内发挥抗衰老与抗癌症功效（Ames BN et al. （1981) Uric acid provides an antioxidant defense in humans against oxidant- and radical-caused aging and cancer: a hypothesis. Proc Natl Acad Sci USA 78: 6858–6862）。

“炎症诱导尿酸升高及诱发痛风”新假说

鉴于目前对于尿酸升高的生物学意义尚不明确，而尿酸与痛风的因果关系也存在争议，我在此提出一个“炎症诱导尿酸升高及诱发痛风”假说，用以纾解痛风发作病理学面临的理论困境，尤其是为以往关于高嘌呤食物及饮酒诱发痛风的矛盾说法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该假说认为，痛风的病因是慢性低度炎症，而不是高嘌呤食物或饮品。但是，某些食物或饮品可通过促进胃肠道生态失调导致产内毒素细菌过度生长及内毒素渗漏入血，从而激活免疫细胞大量释放活性氧。为了清除活性氧，细胞主动合成尿酸，并迅速释放到血管中，使血清尿酸水平升高。

实际上，该假说认为痛风与类风湿病的病因相同，都是内毒素诱导的慢性低度炎症所致。痛风中的红肿疼痛主要由滑膜炎引起，而针状尿酸盐结晶在关节的沉积更加重了疼痛。

若该假说为真，则在痛风与其他类风湿病患者体内都可以检测到血清尿酸水平升高。去年发表的一篇文章指出，在痛风、类风湿性关节炎、骨关节炎、强制性脊柱炎、焦磷酸钙沉积病（CPPD）患者的血清和滑膜液中，都检测到高水平的尿酸（Wangkaew S et al. 2014. A comparative study of serum and synovial fluid levels of uric acid between patients with gout and other arthritides. J Med Assoc Thai 97: 679-685）。

新假说能否解释以往的矛盾说法？

1、啤酒

啤酒和其他低度酒本身就含有细菌及其他微生物（Jeon SH et al. 2015. Microbiological diversity and prevalence of spoilage and pathogenic bacteria in commercial fermented alcoholic beverages. J Food Prot 78: 812-818），大量饮用可能干扰肠道菌群的正常组成。

同时，啤酒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可能有利于肠道产内毒素细菌生长，而且其升糖值高达110，几乎等同于麦芽糖。这些特点都能促进内脏脂肪囤积，说明狂饮啤酒导致“啤酒肚”的说法还是有根据的（Drink binges 'cause beer belly'. BBC News. 28 November 2004）。

啤酒的嘌呤含量确实很高。有人对普通啤酒和啤酒饮料进行比较，发现前者的腺嘌呤（A）、鸟嘌呤（G）、次黄嘌呤（HX）和黄嘌呤（X）都比后者高（Fukuuchi T et al. 2013. A simple HPLC method for determining the purine content of beer and beer-like alcoholic beverages. Anal Sci 29: 511-517）。

高嘌呤与高尿酸的因果关系并不总是成立，一种可能就是啤酒可以通过诱生活性氧促进尿酸合成，但却被认为是高嘌呤引起的。

2、红酒

红酒中的多酚可以替代尿酸发挥抗氧化作用，因此在炎症激发活性氧大量释放的情况下，细胞就没有必要主动合成尿酸用于抗氧化，于是血清尿酸水平就不再升高，痛风也就不会发作了。

3、红肉、海鲜

如果说红肉、海鲜能升高血清尿酸水平，不是因为它们的嘌呤含量高，而是因为它们能促进肠道产内毒素细菌的过度生长。从已有研究结果来看，高脂饮食都能干扰肠道菌群的组成，严重的可以引起肠道生态失调并触发炎症。

最新报道指出，红肉中的一种非人类唾液酸聚糖——N-糖基化神经氨酸，不仅能诱发炎症反应，还能促进癌症发展（Samraj AN et al. 2015. A red meat-derived glycan promotes inflammation and cancer progression. Proc Natl Acad Sci USA. 112: 542-547）。

4、豆类

豆类所含异黄酮是黄嘌呤氧化酶抑制剂，可以阻断尿酸合成，所以也不会诱发痛风了。另外，异黄酮还是一种类雌激素，可以发挥抗炎作用。

5、白酒

最后，再来回答喝酒究竟会不会诱发痛风？已经证明，乙醇和乙酸都能引起血清尿酸水平升高，推测酒精可能减少尿酸的排泄，而不是增加尿酸的合成。

按此推理，我认为正常人体内的尿酸水平低，喝酒应无妨，而有高尿酸血症的人切忌喝酒，因为喝酒会让血清尿酸水平更高。

因此，能不能喝酒，要看血清尿酸水平，不超标者少喝无妨。我个人的经验是，一周喝一至两次，每次一小杯，浓度大约在35%以下，绝不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