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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理发店喜欢挂一幅堂皇的对联:“做天下头等事业,用人间顶上功夫。”现在的理发(美发)店只有旋转的三色柱,据说是代表放血——中世纪的欧洲人相信blood is the beginning of rehabilitation,但医生不屑动手,就让理发师来做,所以理发师属于外科医生的外围组织——没有对联了,但或高或低的功夫还在。
我习惯定点理发,不过有时也会在老店遇新伙计。这回遇到两个新面目,一个在我头上耕耘,另一个站在旁边。我猜是师傅主刀,徒弟观摩。师傅剪得很细,很慢,像在蜀锦上绣大熊猫,完全不是旧师傅的刀法。旧师傅是写意的,落刀如笔,切发如墨,在头顶纵横挥洒。新师傅是写实的,每一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刻完一点再移向邻点。如果在头上建立一个天球坐标系,他的运刀路径也许会走出一颗星球的怪异轨迹。过一会儿,大约白羊拐到摩羯了,站在他旁边的徒弟接过剪刀,我想是让他来收官。意外的是,我又感到了旧师傅的写意的皴擦,我的发型顿时就初具规模了——这时才觉悟:先前那位是徒弟,这位才是师傅呢!
徒弟功夫不到家,手放不开,只能局域地剪裁;师傅的刀法则如笔法剑法,理发如公孙大娘舞剑怀素和尚泼墨,“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人人欲问此中妙,怀素自言初不知。”(《自叙帖》引戴叔伦诗)
写意与工笔本无高下优劣,一个写细节的实在,一个写本性的实在(参见“漓江烟雨的本性实在”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279992&do=blog&id=625602),但最终都要表现一定的“实在”(或“意义”)——假如小师傅把每块头发都精细地剪成平直的小草地,而最后拼接起来的却不是光滑的球面,那就失去理发的实在意义了——局域的精确,不等于整体的正确。
最近看了几个同学的开题报告和基金草稿,局域地看都很有道理,如用什么砖块,什么工艺,什么技术,可看不出要建什么样的房子,是教堂还是教学楼?是体育馆还是图书馆?如果做纸牌屋,还用不着那些技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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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14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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