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写过一篇《时间的女儿》，是从Josephine Tey 的小说引出的话题（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279992&do=blog&id=534663）。那篇小说写的是卧病的侦探Grant为理查三世翻了案。他在病床上对从伦敦国家画廊借来的理查三世的肖像发生了兴趣（《时间的女儿》第二章）——

那是一张男人的肖像。他戴着天鹅绒小帽，穿著十五世纪末开衩紧身上衣，约莫三十五、六岁，一张削瘦而整洁的脸。领上缀满宝石，正把一枚戒指戴上他右手的小指。但他没看戒指，而是望着空中。

　　葛兰特在那个下午看过的所有画像中，这一幅最独特。作者似乎想在画布上表现些什么，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从那眼中的神情──那是最能传神也最独特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完全失败了。嘴巴也没画好：他不知怎么让那宽薄的嘴唇活起来，所以看起来硬邦邦的。他画得最成功的是脸部骨胳的结构：强有力的颧骨和颧骨下的凹陷，可下巴有点儿大，不够有力。

　　葛兰特对着那张脸思索着，而没把图片翻过来。法官？军人？王子？一言九鼎的权臣？谨小慎微的凡夫？整日介焦虑不安，还是追求完美？粗枝大叶还是锱铢必较？一个胃溃疡患者？还是生来就是病秧子？儿时的痛苦在他脸上留下了难以言传的印迹，疲惫不堪，犹如一个残废。关于这一点，画家是明白的，也用画的语言表达出来了：稀松的下眼睑，像睡过头的孩子；粗糙的皮肤，年轻的脸上露出苍老的表情。

　　他把画像翻过来看名字。背后印着：理查三世……

　  这儿的描述，似乎都根据沙翁替理查的自白（《理查三世》开场，朱生豪译）：“可是我呢，天生我一副畸形陋相，不适于调情弄爱，也无从对着含情的明镜去讨取宠幸；我比不上爱神的风采，怎能凭空在嫋娜的仙姑面前昂首阔步；我既被卸除了一切匀称的身段模样，欺人的造物者又骗去了我的仪容，使得我残缺不全，不等我生长成形，便把我抛进这喘息的人间，加上我如此跛跛踬踬，满叫人看不入眼，甚至路旁的狗儿见我停下，也要狂吠几声……”——驼子，怪物，纯真的毁灭者，邪恶的同义词——这就是传说中的理查三世，他真的长成那副摸样吗？

　 前些天，英国考古学家宣布，他们几个月前在Leicester一个停车场下发掘的遗骸的主人就是理查三世。（“It is the academic conclusion of the University of Leicester that beyond reasonable doubt, the individual exhumed at Greyfriars in September 2012 is indeed Richard III, the last Plantagenet king of England.”） 因为遗骸的DNA与理查姐姐Anne of York后代的儿子Michael Ibsen的DNA是一致的。

现存最早（16世纪初）的理查画像（据Wiki百科），大概就是Grant侦探琢磨的那幅

根据头骨复原的理查三世（http://news.nationalgeographic.com/news/2013/13/130205-richardiii-english-king-3d-reconstruction-science-archaeology/）。借《时间的女儿》最后一句话说，“多看一会儿，还真是张不错的脸，不是吗？”（When you look at it for a little it's really quite a nice face, isn't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