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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看到盲人画家沈冰山的故事,得到一点儿启发。虽然他25岁以后才失明,但学画也是在失明以后,这就很有意思了。他看不见,怎么学画呢?也写生,不过是用手代替了眼睛。例如画虾,他就去摸虾段、虾头、虾脚、虾须,然后凭以前记忆的形态画出来。他“临摹”古人的画则是靠听,听人讲解图形的经营布置。他的感觉也是“明眼人”所不能体会的——他说:吴昌硕画的枇杷很硬,硬得碰手。
于是想起东坡的小文章《日喻》: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盘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龠,以为日也。
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盘与烛也。自盘而之钟,自钟而之龠,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意之,皆求道之过也。
扪烛揣龠,正是盲人画家的写生法; “生而眇者”的失败只是因为他从没见过太阳。哪怕只看过一眼,情形就不同了。盲人画家留下了失明前的图形记忆,所以他能摸出整体的形象来。
东坡的感想是,“道”如同两个太阳的比喻一样,被传道者和求道者歪曲了。这一点颇像今天的科普,很多比喻的图景被听众误会、歪曲然后谬种流传。
我感觉的是,扪烛揣月也是求道的正路,是科学探索的途径。谁都没见过“圆满的”自然律,它是一点点烛光和龠音融合而成的——可惜,多数时候,我们扪烛揣月的结果只是说说看得见和摸得着的,还是画不出太阳来,或者没想到有太阳。
更遗憾的是另一方面,我们本来已经有了“道”,但遇到具体的问题时,还是只会点蜡烛吹笛子——没想到它应该是普遍的自然法则的一部分,应该具有那法则要求的简单和美丽。如果一个结果只能从特殊的事件导出,而导出的结果只能适用于那个事件,对发现自然律来说,那多半儿是——更坚决说,绝对是——毫无意义的,比把太阳画成竹竿儿还要荒唐。
沈冰山的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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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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