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本领大,我应该写一篇新的“登楼赋”。古人登楼、登高,以及其他形式的“登临”,都是“行为艺术”,是为了抒情或寻找感情的秧苗。
我登楼是听了一个体育老师的忽悠,是为了“运动”。平常坐半天闷半天,难得周末能走一路看一路,从二维走向三维。
前天登了一次,昨天是第二次,刚才走回来,登第三次。20层,大约65米。每登一回,做功50千焦,12食物卡路里 (即“大卡”),一根黄瓜,一片西瓜,一两辣椒……够手电筒照一夜的(粗略地说,一度电的能量相当于1000大卡——但在生活中很多人只说“卡”,为了区别,就出现了“食物卡路里”的名字。“卡”是标准气压下将1克水升温1度(从14.5度升到15.5度)所需的热量)。问题是,这个能量消耗如何在身体里分配呢?谁贡献大一些?除以光速的平方,几乎等于零,减多少质量呢?
登楼比登山累,没“望”的,也没听的。爬几步就气喘吁吁了。脑子还行,想点儿别的不累的。虽然登过一些山,但对山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没有三维想象力),在路上时只顾喘气,到了景点就忘了路。(读《徐霞客游记》,总是想象不出他走的路线是什么样子;真希望有人把他的每篇游记的路线都画出来。)所以我只能想象在楼梯投影的“平路”上面走,幻想它就是“绿杨烟外白沙堤”,从断桥那头出发,然后慢慢走,经过平湖秋月,一然后过楼外楼,还去看了孤山下的那个小亭子,念叨那个绕口令:“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到了西泠桥头……(高濂《遵生八笺》讲养身,好像没有讲爬山,锻炼的是“八段锦”的工夫。碰巧看到他在西泠桥“玩落花”:“三月桃花,苏堤落瓣,因风飘荡,逐水周流,漂泊孤踪,多在西泠桥畔堆叠。”)
看来,以后的高楼应该考虑做观光楼梯(不是电梯)——在走廊里装满LED,放映世界各地的风光,如玉门关的大漠孤烟,乞力马扎罗的雪,金顶的佛光,珠穆朗玛的冰川……最好每隔几层修一个亭子,亭子上写“有凤来仪”,亭子里摆一张小茶几,几个大茶壶。如果每家的楼梯都这样,电梯的生意自然就萧条了。低碳设计,从楼梯开始。
我最痛苦的爬山经历是在大理苍山对面的鸡足山。到3000多米的某个地方,突然感觉全身骨骼都脆了,仿佛动一下就要碎裂。每往上抬一步,山的重量就压下来。我原以为这也是高原反应。但下山时,浑身一下子轻松了,随便跳,随便跑,像解方程一样,“三阶化作两阶”,原来是得了“鸡足”的真传。
现在登楼,感觉还是像登山,脚步越来越重——这可是颠覆物理学的小实验,越高应该越轻才对呀!看来,这里的重力异常了,而登楼可以感觉那种异常。如果让一只气球从一楼飘到20楼,结果如何呢?
终于到了,这时倒不想停下来,还想再往上——我想这不是意志,而是“惯性”,“胜利者”的一贯激情——啊,我的目标更高更远呢!爬得越高,惯性越大,这倒符合物理法则——根据马赫原理,惯性是物体与整个星空的相互作用。人站得越高,离星星越近,惯性当然也就越强了。
到顶了,脚步也轻快了,走平路就像在走下坡路。刚才的艰辛和沉重,立时烟消云散,现在都忘了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