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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的自然哲学

已有 6233 次阅读 2010-4-20 08:54 |个人分类:物理|系统分类:科研笔记

 
 
 
曾在《科学美国人》读过一篇从一滴水珠看见十二道彩虹的文章,还抄录了两段(可惜没注明在哪一期,现在不容易查找原文了):  
我回过头去张望天空,恰好这时出现了第二道虹,比第一道稍高一些。我看了祖母一眼,知道事情麻烦了。她几乎合着我们摇晃的节奏,向我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为什么较高的一道虹更宽?为什么较高那道虹的颜色顺序正好与第一道的相反?为什么两道虹之间的天空比周围的天空暗淡?紧靠第一道虹下边和紧靠第二道虹上边的狭窄而微弱的弧拱是什么?还有,如果能有两道虹,为什么不能有更多的?为什么不能满天都是彩虹……
 
事实上,天空应该是布满彩虹的,但很少看见两道以上的虹……偶然出现的副虹要求光线有两次内反射。更多的内反射会形成更高次的虹,但比起天空的背景眩光来,它们显然太微弱,很难分辨。  
虹是光线的折射形成的,那怎么样呢?满足Snell定律。遗憾的是,我们的物理课本在讲这个定律时,没有进一步解说为什么会那样。我们要像老奶奶那样问,光线为什么会走那条路线呢?那似乎一点儿也不自然啊——另外,假如没有正弦函数,我们如何理解那个现象,还能揭示那个法则吗?
 
能啊,尽管有点儿事后诸葛亮。其实,我们能以更美妙的形式来说明光的路径。且说1630年,伽利略提出一个简单问题:“质点在重力作用下从一点到不在它垂直下方的另一点,沿什么曲线最快?”这个问题的高明在于它在追问时提出了过程应该实现的“目的”(最快),而不仅仅是过程的形式(怎么运动)——我们如今还有很多同学不会提这样的问题,而只会描述眼前看到的东西。有些经验科学总是停留在原地,就因为没有习惯提出这些超越经验的问题。
 
扯远了,还说伽利略。当年,他想当然地认为路径是一个圆弧——那时还没有引力定律和牛顿第二定律,能从直线以外考虑,也是了不起的;而圆弧继承了传统的“圆满”理想,即自然满足最美、最简单的法则。这也是我们今天需要发扬光大的。很多同学用面目可憎的回归曲线来描述自然法则,那简直是对自然的亵渎!虽然美的不一定真,但真的一定不丑——丑恶的数学形式一定不能代表大自然的法则,记住这一点,我们的科学游戏会更加美妙可爱。哦,又扯远了。
 
接着说,1696年,Johann Bernoulli重提这个问题,向全欧洲的数学家挑战(也有故事说是兄弟两个的竞争)。这就是所谓“最速降线”(the line of quickest descent),它有一个专门的名词:Brachistochrone。牛顿、莱布尼兹、Jakob Bernoulli等人都提交了答案,发表在同一期Acta Eruditorum 。现在我们当然知道结果(如果学过高等数学而不知道这个结果的,那学分就浪费了),是“摆线”(或旋轮线:圆在直线上滚动时,圆周上的一个固定点的轨迹),也就是惠更斯在1673年就发现的“等时曲线”(tautochrone):不论质点从曲线的什么地方开始启动,它落到终点的时间都一样。
 
超级业余数学家Fermat(1601或1607/8 ~ 1665)早就猜想光线在两点之间走时间最短的路线。这就是Fermat 原理。光线发生折射,就是为了实现“最速下降”,用最短的时间来照亮我们。所以,即使我们不做实验,也能想象Snell定律,而且比它更深刻。
 
如今城里堵心,城外缺地,我们可以幻想在地球内部打隧道(地铁太短、太浅,还不足以表现与地面道路的区别),从一个城市直通另一个城市。那么地球内部的“最速隧道”应该走什么路线呢?因为地球内部的引力场与地面的不同(它与半径成正比呢),所以结果也不同——有人计算,隧道应该是“内摆线”:小圆在大圆内滚动时,小圆上的一固定点的轨迹——正好跟“外摆线”(地面的最速降线)相对应。
 
“最速降线”是变分法的第一个例子,也是多数变分法教科书的引子。我们从这儿看到,摸得着东西(粒子)的与摸不着的东西(光)都遵从一样的法则——地下的与天上也有一样的法则:节约的法则。200多年前Pierre Louis Maupertuis就提出了这样的法则(更早的先驱就不清楚了):“自然的一切行为都讲节约。”(Nature is thrifty in all its actions)。动物的运动,植物的生长,也都满足这个法则。节约的东西是什么呢?奇妙就在这儿——它不是一个可以度量的物理量,如能量、动量,而是一个过程量,叫“活力”(vis viva),现在叫“作用量”,即能量(其实是Lagrangian)与时间的乘积。
 
所以,这个法则的推广,就叫“最小作用量原理”。它是大自然最美妙的法则,一切自然过程,所有的动力学方程,不论经典的还是相对论和量子论的,都可以通过它推演出来。自然就是这样通过极端达成圆满。对牛顿定律,我们可以不说F = ma,而说,物体从一点运动到另一点,应满足动能减去势能的平均值为最小。
 
Feynman在他著名的《物理学讲义》(第二卷)里,专门写了一章的题外话来讲他学习最小作用量原理的美好回忆:  
当我读高中时,物理老师有天在课后叫住我,“你好像挺无聊的,我给你说点儿有趣的事儿吧。”接着,他给我讲了些我感觉绝对迷人的东西,而且从那以后,一直那么感觉……那就是最小作用量原理the principle of least action)。 
又生感想了:我们的中学老师会给学生讲这个原理吗?甚至很多大学老师也没讲过——我想,如果同学能从普通物理学熟悉这个法则,比学会计算一个力学系统的运动,要有意义得多。
 
那么,粒子凭什么去找那条最小作用量的路径(世界线)呢?Feynman为它提出了一个量子力学的解释:粒子在起点和终点间的所有路径溜达,所有路径都对运动有贡献,其概率振幅正比于exp(iS),S即作用量,其大小决定了运动是经典的还是量子的。只有接近最小量的路径才有大的几率,也就是“现实的”路径。霍金进一步推广了这个思想,认为宇宙也在无限多的可能中进行选择,而且以此来解决他的信息疑难。
 
对光来说,它寻找那条路线,就是为了给我们献上一道道彩虹。看来,自然的境界比任何人的境界都高,当我们不为某些人的理论感动时,就学习自然吧;当我们为身边的事物烦恼时,就仰望星空吧。好的自然观,会转化成好的人生观。
 

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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