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玩儿数学了,有点儿伤心。哈代认为,数学是年轻人的游戏。他写“自白”时就表露了一丝伤感:“一个专业数学家发觉自己写关于数学的东西,是很伤感的经历。”他常说,“年轻人该去证明定理,而老人才该写书。”在他看来,数学家应该是创造者,为数学添砖加瓦,而不是给人家讲数学家做了什么。“只有最原创的工作才有长久的价值。”他崇尚数学证明的魔力,曾对罗素说,“假如我能用逻辑证明你将在五分钟后死去,我会为你即将离去而悲伤,但证明的快乐会把那悲伤冲淡。”于是,他不大看得起解释者和批评家。有创造力的人似乎都那样,爱因斯坦也曾嘲笑某些哲学家说:“他们越不懂物理,就越能做哲学。”鲁迅在《读书杂谈》(《而已集》)里引萧伯纳的话说:
世间最不行的是读者,因为他只能看别人的思想艺术,不用自己。这也就是叔本华(Schopenhauer)之所谓脑子里给别人跑马。较好的是思想者,因为能用自己的生活力了,但还不免空想;所以更好的是观察者,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读世间这一部活书。
但是,如果观察者发现不了什么东西,也就跟瞎子一样了。所以,哈代鼓励年轻人趁着创造力强的时候做数学——而他自己已经衰退了,他的自白“是为那一去不复返的创造力唱的一曲动情的挽歌”。罗素说人们至少可以通过数学来逃避世界,可如果失去了创造力和创造的激情,还好意思在数学里找安慰吗?
不过,“老”数学家并不都像哈代一样伤感。1954年,外尔(Hermann Weyl)在国际数学家大会上也表达过老年的心愿:
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要跟上年轻一代在数学方法、问题、成果方面的进展是困难的……一个老年人是不容易跟上你们的步伐的。数学界为你们所做的工作感到骄傲。这表明数学这株扭曲的老树依然充满活力与生机。你们是怎样开始的,就怎样继续吧!
那完全是对年轻人的鼓励。哈莫斯(Paul R. Halmos)在70多岁发表自传时还叫《我想当数学家》呢(尽管他已经是了)。哈代的学生维纳(控制论创始人,自传称“昔日神童”)虽然也认为“数学在很大程度上是年轻人的行当”,但“幸运的是,在我年轻时就激励我花大力气去开拓的那些问题,在我年过六旬的今天还对我有着极高的要求”。他自称六十岁时的自传不过是一个中期报告,还相信他的许多思想仍然在为工程技术和物理学的发展做出贡献。更典型的“老”数学家例子是埃尔多斯(Paul Erdos),在70岁以后的几年,还每年发表50篇论文(他一生发表了近1500篇)。他的传记作者Hoffman曾跟随他10年,最后感慨30岁的自己熬不过这位73岁的老人。
数学也许是年轻人的事业(所以Fields奖只给40岁以下的数学家),但数学家的起点似乎并不需要像音乐家(特别是演奏家)那么早。法国《数学教育》杂志曾问过很多数学家,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数学发生兴趣?”60%的人回答在11岁到18岁之间。所以,中学生最可能对数学发生兴趣,如果我们的课堂能少扼杀一些天性,未来就会多几个数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