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苍山显出奇妙的图画——原先近在眼前的峰峦，似乎退远了，一重重山峰在它后面淡淡地露出来，一重、两重、三重……我数过，最多能数出十多重呢！这些山峰像纸上的水墨画，但我还没在画里见过十几层浓淡不同的墨色，不知道是不是真能画出来。——这令我想起重叠的色彩，那是十月的九寨沟的色彩，学西洋风景画的人可以试试，能不能把那些杂乱堆砌的颜色在纸上活灵灵画下来。

 

山头浮着浓浓的白云，慢慢消散，留下一条白色的腰带横在山中间。李白“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说的正是这样的情景。（“翠微”不是颜色，而是“半山腰”，这是很容易误会的字眼。）——大理人为了看点苍山的这一条白云，在苍山的那个高度上凿出一条“玉带路”，让人骑着马跟浮云并肩走在天上——我从来没有去走过。如果想去，缆车就在离三塔不远的中和峰下。

 

风来了。山里不来风就像大海没有波浪，人没有运动，是不完整的。车过山林，最令我激动的是听万壑的松涛和流水的喧嚣。

 

在大理的一个黄昏，金黄的圆月突然跃上东山，挂在洱海的上空，那惊奇是从来没有的——西湖的月亮也没有那么圆，那么大。

 

还有苍山下的冬夜，有时睁眼看见窗外白茫茫满地清霜，原来是皓月当空——有句诗还记得，“云落苍山远，月明天下白”。前一句是新补的，我太喜欢后一句了——是那境界太难得了。陶渊明有一句“袁安困积雪”，我也说它“境界好”。想象一下，一个人在无边的雪地里，是怎样的境界。王国维论诗词，最看重的也是“境界”，那不是可以雕琢的。像“大江流日夜”、“落日照大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些句子没有一个苦苦琢磨的字眼，似乎谁都能写——谁先写出来，他就是大诗人。

 

刚从苍山脚下的一个鱼庄回来，酒量大减，主人有意见了，不好意思再夸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