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京都开会时，在京都大学宇治校区，熟悉了“宇治抹茶”的名字（但听说有海苔味就不想尝了）。茶是荣西法师两度入宋求法带回日本的，所以看到有的《源氏物语》中译本说“茶饭不思”，“茶果点心”之类，感觉怪怪的，于是检索日文本（也许不是紫式部的“古文”版而是现代“白话文”），发现“茶”字只出现过一次，正好是“无茶”一词（胡闹的意思），那会儿可不真的“无茶”吗！看来，译者一不小心就玩儿了语言穿越——如果穿越的时间尺度更大一点儿，大概可以说，“源公子心绪不宁，微博好几天不更新，连微信也关了”。

   昨天看考古学家孙机先生在纪念沈从文百年的讲话，里面提到几个更有趣的穿越例子。徐悲鸿画《田横五百士》，主人公穿的是隋唐的圆领袍，拿的是明朝式样的宝剑——“通过您的画，将一些混乱的概念不负责任地抛给观众，这和卖文化假药又有什么两样？”孙老的话或许锐了些，但意思是不错的。倘若让田横手握AK47，我们是不会当真的；但他那样穿戴，我们确实可能上当，以为秦汉人真是那样的呢。孙老还举例，电视剧《三国演义》里曹操头盔顶部有一对犄角形的东西，是日本镰仓时代的“锹形”。曹操与刘备开战的场景，就像日本将军追杀中国士兵……

   今人重现古人生活场景，本来就是穿越。即使服装兵器对了，语言呢？就算都像尚书论语左传那么说话，音调呢？还要根据广韵去学古人发音吗？穿越是必须的，重要的是要穿得“和谐”，而是否和谐，虽有逻辑的标准，实际却看穿到什么时空尺度。让源公子“茶饭不思”，田壮士穿唐装，我们不觉得奇怪，就是和谐的，就是穿越允许的尺度。之所以“允许”，是因为我们无知——读物语的人不关心那会儿是否有茶，看画（和画画）的人分不清汉装唐装。可见，穿越的“合理尺度”是以多数人的无知为界限的。如果观者都像孙先生那么火眼金睛，作者想和谐地穿越就很困难了。

   接着昨天的话题说，数学进入各个领域也有很多在玩儿“穿越”，要借Penrose那样的眼睛，才能识别哪些穿错了，矛盾了，量子论遇到相对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