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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紫桐花
---蓝莲花瓣---
没有想到,这个夏天居然是一个突兀的,可以怀旧的夏天。
我一直都忘记了去想念:我的青春是从哪个地方开始的?就算青春都已经变成了过去,我也保持着这种非常的克制和沉默。但是,他却从遥远的地方很突兀地出现,我现在呆的这块土地,大致就是西域的出口了,曾经在匈奴的马蹄之下,与汉相远。他来了,另一个他也来了,于是我们一起想起了清白的故土,那个共同的中学。共同地,努力地,一点一点回忆起老师们的名字,同学们的掌故。
我们三个人合影一张。等到聚会结束了,平静的独处中,仔细观看我们的照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一种纯粹的可以叫做幸福的影子,虽然我们依然人在江湖,远离故土。
甘肃省的庆阳地区,在地理上离陕西很近。所以,有好大一块的行政区域是在当年的陕甘边区,所以,庆阳人民说我们是老区。老区,是传统的,保守的,宁静的。永远宁静而且美好,宁静在我们驿动的心中。延续大秦的驿站设置,四十里一驿,在西峰市(今庆阳市)和庆阳县城(今庆城县)之间有两个驿站:驿马和白马,即今天的驿马镇和白马镇。我们的中学就坐落在这个驿马镇上,也许我们的青春是从这里开始的,所以,驿马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走进了我们的生命里。或者他俩的记忆有别于我,但地理上仍然是相同的。
那个曾经驿马奔腾的地方,是坐落在黄土高原上一个两边延展不够,相当狭窄的小镇。而它的前后却无限伸展,向西南走,是越来越宽阔平整的一望无际,路的尽头处生活着西峰城里人,或者西峰城周围的可以以西峰为身份的人们。向北后转东走,逐渐宽阔,然后逐渐下降,然后下降至山谷,就是庆阳县城,那曾经赫赫有名的传说“周赧王坐庆阳,把龙脉斩断。”所以,驿马狭小而重要,镇上生活的人们也有相当的质朴性的自豪感。而我们,是从周围的各个山乡四散聚拢来到那时我们人生中见过的最大的中学----驿马中学,读书。
其实读书之外,或者读书的附加值是启迪一种可以叫做智慧的感情。或者这种感情依赖读书以及读书给予的思考和认识而获得涵养,获得保护,获得升华?我不知道答案,曾经和现在我都不知道答案。但是,那一年,紫桐花开得那么茂盛,美好,憧憬和寂寞。就像我们当年跳舞的样子,纯净的僵硬,寂寞和希望和无边的没有预期,统统都洒落了一地。
1985年,我扎着两个羊角刷刷,很想积极快乐在每一天的学习和玩乐中,然而高中年级的姑娘们都比我懂事,所以我总是会怀念初中时课间十分钟最惬意的游戏----官打捉贼,四人各扮演这四个角色,纸上写好,抓阄决定。有一次我冒着碰到课桌的危险,扑到在地,强抢纸条,却原来是个“贼”,带着一身土,又被痛“打”一顿。给参与这个游戏的四个人带来了许久许久的快乐,如今依然。可是,高中女孩的心思不好琢磨了,大家好像都开始“笑不露齿”。我自己也慢慢发现自己有了说不出来的细密。
那时校园里遍布的是砖瓦结构的平房。教室,宿舍,教师的住宅,都是平房,一排排,一行行,很是整齐。最前面是教师住处,中间是教室,左边初中,右边高中,从前往后高(初)三、二、一,然后是宿舍。宿舍后面则是大大的平整的操场。校园四周有一圈围墙,围墙的旁边是高高低低的白杨树和槐树,宿舍门前,教室门前,间或有一两颗老梨树,或者老槐树。春末夏初的黄昏时分,燕子低飞,凉风习习。我们都喜欢在校园里看书,一边看着燕子们谈情说爱,家长里短,又有树枝轻摇,杨树叶子们也像是在读书吟诗。至于那时我到底书背得怎样,在这样风白景明的环境中学习效果如何,现在已经完全不能记忆了。
但是,最初的懵懂情感却是记得很清楚的。高一年级,我相处非常好的两个朋友都是“早恋患者”。她俩都没有继续学业,更为可贵的是,一个她就与她的早恋男友结婚了,突破了重重叠叠的“不同意”。而她们给予我的是一大堆的小说,是文学的教育,因为她俩一个是红楼梦迷,一个是散文才女。所以,我是一方面傻乐在对初中的怀念中,一方面埋头在读“课外书”中。 另一个方面,在某一天的“中午读”中,我和一帮丫头大声喧哗,目的是要把旁边一个高三的男生给“吵”走。当然,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但是,我偷偷端详了那个男生,暗暗觉得他长得很不错嘛,以至于至今我都记得他的长相,那样年轻的清白。这件事情使我第一次对自己有看法,我不知道自己也会是这样的,就算我读了《柳眉儿落了》 、《南极和北极的对话》,我还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主角。
然而,高三,老高三的那些人非常让人着恼。我们住校生,打馒头挤不过他们,打开水挤不过他们。他们挑灯夜战,破衣烂衫,意气风发.每天去往食堂和供开水的砖砌的小路上走的那些老高三的人,都是一副睁不开眼莘莘学子的死样子,本着那事实不争的高大身材,什么排队等候的都不在话下,因为他们本来来的就不早,反正来了就直奔主题,然后边走边吃,一副日理万机绝不放弃的豪气,破旧的衣衫和乱哄哄的头发一点也掩盖不了蓬勃的理想似得,哼!所以,我非常希望他们早早高考走人。
在他们紧锣密鼓的为大学而努力的日日夜夜里,我们正在分裂为文理科,也正在为终于变难的物理和数学和化学而痛下决心迎难而上之中。学校要为了欢送高三学生而组织一场晚会---他们仍然是中心和主题。高一一班有一个节目:所有女生跳舞,背景音乐是《金梭和银梭》,相当好听的一首歌啊: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为了这个舞蹈,我们排练了很长时间。晚会在操场上进行,大家搬着凳子坐成一圈,高三的坐在最前面。然后,我们上场,从两边一溜烟跳着进来的,如此这般地跳完了。后来班主任说,一群人上去都脸色煞白动作僵硬......^_^ 如今想来,大概跟僵尸舞一样吧。可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因为那天的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离别。后来有个姑娘,一个长得很是美丽,又有一些忧郁气质的姑娘唱了一首《游子吟》,这首歌唱得让她自己更加忧郁可爱,也打湿了我的心。仿佛老高三的都要变成一个个的游子似的,遍体鳞伤。谁又知道我自己是不是一个游子?
麦子黄时,高考前麦忙假,竟然是我们率先离开了校园。万里蓝天,无风无语。麦黄黄,杏黄黄,正是光阴寸金的大忙时节,跟着大人一起忙啊,忙啊。院子里的一树紫桐花,寂寂静静,开得茂盛极了。可是在阔大的视野里,也只有我这样的有心人才会在乎它的盛开,那种清淡和香甜,苦涩和浓郁,就像是一棵树顶着一片若有若无的淡蓝的纱。
再回校时,老高三的已无踪影。校园突然空旷寂辽,少了着落。
风清云白,也许什么都没有。我安静沉默,却绝不会悄悄地嘶吼。即使,那一片被人们遗落的紫色纱巾是我的一个梦境,我也可以把它当成一种追寻。于是,我就静静地追随着,走过了青春,走进红尘。从此不再多谈青春。许多年以后,写下这句“青春何所有,一树紫桐花!”这也就完全足够,不用添加什么“桐花诗八韵”之类的了-----因为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每一细节。这树紫桐花,一直都在驿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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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7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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